姜若宁为他包扎着受伤的手臂,姜若清喃喃,“若宁,我们是不是太老了?”
姜若宁道:“哥,你说什么呢?只是不年轻了而已。”
姜若清这些年看着自己的面容衰老,看着自己妻子的面容衰老,看着儿子慢慢长大,林若萱的那张脸依旧在他脑海中无比清晰。
当年,他终于长的比师父还要高了,师父常常训自己,他都得低头看着,他那时候想,或许就这么留在她身边也不错,若可以,他希望她能这么教他一辈子。
不过他走了,他知道他们之间的差距,但他至少希望他师父可以因他而骄傲,他想证明,人与妖之间,除了寿命,没有什么不同。
然而他错了,人与妖之间最大的不同,就是寿命。
虽然只是离开二十年……二十年罢了,也就是他们师父将他们带大的岁月,那时候在养仙山,他师父没有变,小九没有变,梅小花也没有变,他便觉得,他们也不会变。
然而回头望去,又是二十年,他们已经不再是养仙山中的那两个少年。
姜若宁为姜若清包扎好,收拾药箱,“哥,我们还能回去见师父吗?”
姜若清道:“若不能回去找师父,那我们便将这边关守到底。”
姜若宁仿佛喃喃自语,“或许这场战事等熬过这个严冬就好了。”
边关的冬来的快,去的晚,在初春的时候,姜若清的头颅差点被敌方斩了下来,不过就算是“差点”,他也活不了了。
他用尽所有力气转头,看着边关的方向,他早已下令,若出现这种状况,所有人必须退回关内,然而退回关内,也不过是苟延残喘,拖延一点时间罢了。
不过还好,他已经将自己的妻儿都送走,早在去年入冬的时候,他就知道了,这次边关的敌人来势凶猛,他等不到朝廷派新人过来了,他也等不到自己的子嗣独当一面。
在最后的时候,一双脚走到了他的身边,他脖子不能动,只能下意识地转动眼珠,向上看去。
这个女子身穿浅色的衣裙,脚步无声,姜若清在战场上不知多少年没流过泪,这时,却终于流了一丝泪。
“师父……”
他这声几乎没有声音,林若萱蹲了下来,让他能够看见自己的脸。
她还是和从前一样,姜若清以前总想,林若萱何为不喜饰品与胭脂水粉,他见过大街上那些世家小姐,但若是他师父打扮起来,她们根本都不值得看一眼。
但林若萱就是这般,二十年前他走的时候,她用一根竹枝盘着头发,二十年后她来,也是用的那根竹枝。
她一点没变,他却不是从前那个人了。
就像她对所有人那样,林若萱道:“若清,为师来送你一程。”
姜若清在她身边,仿佛又有了些力气,他轻声道:“师父,我成亲了,我有妻子了,我儿子在学您的刀法,天赋比我好。”
林若萱脸上没有笑意,他不知这时候林若萱在想什么,他突然意识到,林若萱也是会伤心的,所以才说,他们走后,就不必回来。
林若萱每次同他们讲故事,所有人都会有同一个结尾,若是那人无处安葬,她便会将他们葬在养仙山。
他在战场上见过了无数次人的死去,无数人的痛哭流涕,他从前不怕死,后来却怕了,因为他也有家,那林若萱呢?他见过枫林中的那些坟堆,他突然后悔年轻的时候说喜欢,也后悔想让她骄傲。
他不说话了,哽咽的感觉让他呼吸急促,更加难受。
林若萱就只是这般看着,眼中露出淡淡的悲哀,他更难受了,他道:“师父,这里……这里太远了,劳烦您……”
林若萱似乎知道他要说什么,道:“若清,留一个衣冠冢给我吧。”
姜若清用尽最后的力气笑了一下,然后目光渐渐黯淡了下去,他看着林若萱身上的薄衣。
若是师父要过来,他该早些跟她说,边关冷,再穿件衣服。
他知道,林若萱也是会怕冷的。
林若萱带走了他那插着红缨的头盔,这么一阵子,边关已经破了,她朝城中走去,血溅了她一身,然而她视若无睹,众人也没空去搭理她。
最后她来到姜若宁的身边,姜若宁被人一刀捅在了腹部,躺在一个草垛上,这时候他当然知道自己的哥哥已死,边关破了,他也该走了。
这时,他却见林若萱走到了他的身边。
他也喊了一句“师父。”
林若萱轻声道:“我来送你们,不过你这伤我救不了了。”
姜若宁笑了笑,他当然知道林若萱也救不了,他不怪林若萱,林若萱本就与这世俗无关,城破了,是他们的责任,是朝廷的责任,却唯独不是林若萱的责任。
他说:“师父,其实我和哥一直都知道……您是真正的神仙……”
话罢,他便也断气了,闭上眼的最后一刻,他似乎感觉林若萱摸了摸他的脑袋。
林若萱带走了姜若宁开药方用的那支笔,她带着浑身的血腥气,在边关的雪水河边清理,小九在她旁边啜泣,从前他们身边的人死了,小九会放声大哭,现在却只剩下了啜泣。
她知道自己忍不住会哭,所以这次不用林若萱说,她也没有出来与他们道别。
林若萱慢慢清洗着自己手掌上的血,又洗了一遍姜若清的头盔,然后打了几个响亮的喷嚏。
这边关真冷啊……
……
仙界。
今日是新任仙主的上任大典。天谕山一派祥和之气,仙山楼阁,神霄绛阙,皆在这一日打开,天谕山云驹来往,云雾袅袅,天谕山的主殿广场前,各方势力都派出了一位仙尊前来道贺。
不过这时候众人脸上的探究大于喜悦,诸位仙尊们虽不言语,但眼神中却皆是透露出怀疑之色。宴席上喧闹,他们不言,却管不住下方弟子们的嘴。
就连天谕山的几位仙尊也是面色古怪,直到主殿的门被推开。
男子头戴金冠,白色的流光长袍拖在身后,对襟亦为金色,腰间缎带为古朴不鲜艳的红,衣袍绣着天谕山专属的金色祥云纹,正是“天谕”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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