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政又看第二篇,题目是《人不知而不愠》,就先看贾代儒的改写:“不以不知而愠者,终无改其说乐矣。”
(不因为别人不了解我,就怨恨,这样才能一直和悦安乐。)
看完了,才眯着眼看向那被划掉的宝玉本来写的:“你写的是什么——‘能无愠人之心,纯乎学者也。’
(不因为别人不了解我,就怨恨,才是纯粹的学者。)
前一句只对题写了‘而不愠’三个字,而‘纯乎学者也’和下一句的‘不亦君子乎’语意接近,犯了边界不清的毛病,
必须得改才符合题目,而且这样上下文才连贯,要细心领会其中的意思。”
宝玉应着,贾政接着往下看,“夫不知,未有不愠者也;而竟不然。是非由说而乐者,曷克臻此。”
(对于不了解的事情,人们通常都会感到生气,但实际情况并非总是如此,是否快乐,取决于个人的态度的观点,怎么才能达到这种境界呢?)
本来宝玉写的是“非纯学者乎”,
贾政道:“这也与破题是同样的毛病,改得还行,至少表达清楚了,勉勉强强,还说得过去。”
第三篇文章题目是《则归墨》
贾政看了看题目,自己抬头想了想,问宝玉:“你学到这里了吗?”
宝玉道:“师父说,《孟子》比较容易懂,所以倒是先讲了《孟子》,大前天才讲完的。
现在开始讲《论语》的上半部。”
贾政看了看这一篇的文章的破题承题都没有大改。
破题说的是:“言于舍杨之外,若别无所归者焉。”
(天下的议论主张,除了杨朱一派,如果没有其他归属。【就归属于墨翟一派】)
贾政道:“这第二句写得不错,真是不容易。”
“夫墨,非欲归者也;而墨之言已半天下矣,则舍杨之外,欲不归于墨,得乎?”
(想要言论主张不归属于墨翟一派,墨翟一派的言论已经遍布半个天下了,除了杨朱一派,不归属于墨翟一派,行吗)
贾政道:“这是你写的?”
宝玉回道:“是的。”
贾政点了点头,说道:“这写得也没有什么出色的地方,但是刚开始写,能写成这样,还算不错。
前年我在外地上任的时候,还出了一个《惟士为能》的题目,那些童生都读过前人的这篇文章,都没有自己的创新,多为抄袭,你有没有读过?”
宝玉道:“读过。”
贾政道:“我要你另外换个主题,不准和前人雷同,只写个破题也可以。”
宝玉只能应了下来,低着头搜肠刮肚地想,
贾政背着手,也在门口站着想。就看见一个小厮往外飞奔而去,看见贾政,就赶紧垂着手站在一边,
贾政就问道:“干什么?”
小厮回道:“姨太太来了,在老太太那边,二奶奶传出话来,叫准备饭。”
贾政听了,也没有说什么,那小厮就走了。
自从宝钗搬回家去之后,没想到宝玉就十分想念,听见下人说薛姨妈来了,以为宝钗也一起过来了,心里早就急了起来,
就壮着胆子回贾政:“破题倒是想到了一个,但不知道对不对。”
贾政道:“你说来我听听。”
宝玉念道:“天下不皆士也,能无产者亦仅矣。”
(天下不全都是读书人,没有自己的财产的人却有稳定不变的思想的人太少了。)
贾政听了,点了点头道:“这个也还可以,以后写文章,要把界限分清楚,把思路理清楚,想明白了再动笔,
你过来的时候老太太知道吗?”
宝玉道:“知道的。”
贾政道:“既然这样,你还是去老太太那儿吧。”
宝玉应了个“是”,只好装个样子慢慢地退出了书房,
才刚穿过走廊的月亮门的影屏,就一溜烟地跑到了老太太的院子门口了,
急得茗烟在后面追着叫:“看着点,小心摔倒了,老爷过来了。”
宝玉哪里听得进去,刚进门,就听见王夫人、凤姐、探春等人的欢声笑语了。
丫鬟们看见宝玉来了,就赶紧掀起了门帘子,小声地告诉他:“姨太太在这里呢。”
宝玉赶紧进来给薛姨妈请安,再过来给贾母请了晚安,
贾母就问道:“你今天怎么这个时候才放学?”
宝玉就把贾政看自己的文章还有让他做破题的事说了一遍,贾母笑容满面。
宝玉问大家:“宝姐姐在哪儿坐着呢?”
薛姨妈笑道:“你宝姐姐没有过来,在家里和香菱一起做针线活呢。”
宝玉听了,心里有点失落,但又不好马上就走。说话间饭菜就摆了上来了,
贾母和薛姨妈自然是坐首位了,探春等人就陪着坐。
薛姨妈道:“宝哥儿呢?”
贾母赶紧笑着说道:“宝玉跟着我坐这边吧。”
宝玉赶紧回道:“之前放学的时候,李贵传了老爷的话,叫我吃了饭再过去的,
我就匆忙要了一碟菜,泡着茶吃了一碗饭,就过去了,老太太和姨妈、姐姐们吃吧。”
贾母道:“既然这样,凤丫头就过来跟着我吧,你太太刚才说她今天吃斋,让他们自己吃去吧。”
王夫人也说道:“你跟着老太太姨太太吃吧,不用等我,我吃斋呢。”
凤姐谢坐,丫头摆好杯子筷子、凤姐拿着酒壶给大家都倒上,才回到自己的座位。
大家吃着酒,贾母就问道:“刚才听姨太太提起香菱,前些天我听丫头说什么‘秋菱’,不知道是谁,问起来才知道是她,
那孩子好好的,怎么改了名字了呢?”
薛姨妈满脸通红,叹了口气道:“老太太别提了,自然蟠儿娶了这个不知好歹的媳妇,
整天在家里咕咕唧唧的,现在闹得家不成家的,我也说过她几次,她执拗得很,就是不听,
我也没有那么多的精力去和她们吵,只好由着她去去了,
可不就是她嫌这个丫头的名不好,给改了的。”
贾母道:“一个名字有什么好在意的?”
薛姨妈道:“说起来,我也挺难为情的,其实老太太这边有什么不知道的,
她哪里是因为这个名不好,只是听说这个名是宝丫头给起的,她才成心要改的。”
贾母道:“这又是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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