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约定第一批蔡府之书起运的日子,斐潜又来到了蔡邕的府上。
因为最近来的次数多了,每次都要通禀也有些不便,所以蔡邕索性通知门房,说若是斐潜自己前来,可以不用通禀直接进来……
因此门房看见斐潜远远的来了,连忙跑下台阶,迎上几步,行了一个大礼之后,便忙不迭的在前引路。
斐潜从怀中掏出一小串五铢钱,扔给了门房,说道:“吾自行便是,不必烦劳了。”然后就在蔡府门房欢天喜地的感谢声中进了蔡府。
蔡府管家正在指挥下人们打扫庭院,看见斐潜来了,便向斐潜拱手一礼,说道:“见过斐小郎君,老郎君正在书房……”说完就要引领斐潜前去。
斐潜拱手回礼,说道:“不敢烦扰老管家,潜自去即可。”
“也好。斐小郎君,老郎君今日早脯无心就食,请斐小郎君若方便也帮忙劝劝……”
哦,这蔡老头子,估计不怎么开心吧。
于是斐潜便应了一声,再向老管家供了供手,就往书房而去。
等到了书房,蔡邕见到斐潜,先是示意斐潜就坐,然后说道:“……近日多有书吏挂印而出者……”
斐潜迅速反应了过来,这是在用不抗争的方法在拆董卓和李儒的台啊!
一个政府,一个政策,要整体运作起来,仅仅靠几个人最多只能延伸到一县之地已经是非常了不起了,若是要扩展开来,没有基层的官吏是不可能的。
整个司隶地区虽说比不上那些大州,但是人口密度相当的高,没有了底层的官吏,朝堂的政令还怎么能传达下去?
如今这些官吏辞职,等于是将董卓和李儒的迁都计划拦腰砍断!这一招,真是直击要害,若是因此发展下去,颇有让这个迁都变成一个只能存在于朝堂之上的口头计划,而落不到实处……
这个也算是汉代的特殊的地方,对于地方乡间的豪强而言,朝堂之上的纷争他们还不够格,但是也不妨碍他们在乡间的地位,不管朝堂之上的胜利者最后是谁,都离不开他们的协助,所以或许在押注过程中,有部分的乡间豪强被当权者诛杀,但是绝大多数的乡间豪强只要肯向胜利者低头俯首,那么也会被接纳而留存下来,如此轮回,直至下一个朝堂之上的胜利者来临……
因此,董卓和袁隗二人的斗争,对于这些出任低级官吏的乡间豪强来说,就是谁强就倒向谁,不会有什么特别的意见。而这一次这群人表现出如此强硬的态度,想必是因为董卓的迁都举措,动到了这些乡间豪强的根基了。
离开了本土,就变成了侨姓!
这让这群人如何能够接受?
尤其是司隶本土的天下冠族,弘农杨氏!
一旦被迫客迁长安,这对于经营司隶百余年的杨氏来说,不亚于是一场巨大的灾难!
但是这个迁都的消息能够传递的这么快,基层官吏辞职的动作如此协调统一,说背后没有人推动,简直是不可能的……
斐潜想了想,说道:“此事,或有人隐于幕后……”
蔡邕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因为这一次辞职的官吏当中不是一个派系的,有属于杨氏的,也有属于袁氏的,还有一些尚不清楚倾向于哪一个派系的……
隶属于杨氏的官员辞职,这个是应有之意,蔡邕完全可以理解。
但是之前他觉得袁隗在朝堂上默不作声,完全没有做到一个三公的职责,现在又发现似乎袁隗这一派系竟然也在做这种动作,这就让蔡邕有一些迷惑,这个太傅袁隗到底是什么态度?
就在此时,蔡府的老管家有些惊异的前来禀报,说街坊内刚刚有传闻说杨太尉和黄司徒双双称病辞官了!
蔡邕问道:“袁太傅与荀司空可有消息?”
老管家摇摇头,表示没有听到什么关于这两个人的消息,便又退下了。
袁隗……
荀爽……
蔡邕紧紧的皱起了眉头。
弘农的杨家这一次真的是和董卓翻脸了,而且是决裂得这么彻底……
但是相比较之下,袁家和荀家就显得暧昧了许多……
蔡邕仔细想想,忽然发现了一个问题,那些辞职的底层官吏,凡是跟杨家有一些关联的,是属于弘农杨家派系的,基本上都全数退出了朝政,而另外一派也是非常庞大,拥有众多关系的袁家之人,似乎只是退出了一小部分。
而那些尚不明确是何派别的,一部分是河洛地区的一些小士族,另外一部分可能是跟风者……
而作为刚刚登上三公之位的荀家,也是显得异常的低调,三公荀爽自然是比较引人注目,所以其闭门不出尚可以理解,但是听说连荀攸也称病不出,不发表任何关于迁都的意见,这个就未免有些问题了。
袁家、荀家究竟在干什么?
其实任何人在一个地方居住久了,哪里会愿意在丝毫没有准备的情况下就迁移到一个比较陌生的地方去?
况且若是从一个较为富庶的地方迁移到一个相对来说不是很好的地方?
所以蔡邕从内心中也是和大多数人一样,是不愿意迁都的,但是蔡邕也是知道,他虽然在文化界上具备一定的名望,但是要论及朝政掌控力和影响力,和现在的这几位三公人员比较起来,那真的是差的太远太远……
可以说现在整个朝廷的所有官员都在看三公的这些人的指向,三公的态度将决定了绝大多数官吏对待这个迁都事情的态度!
如今的这个现状,朝廷当中最大的两个派别,司隶本土弘农杨氏,不出意外的表示出强烈的反对倾向,而从颍川在野刚刚位登三公的荀爽态度不明确……
而不管是在朝野之中,还是在全国各地,都有大量门生故吏的袁氏,却让人捉摸不透,说是支持迁都吧,但是袁家又有表现出一些反对的态度;若是说反对吧,似乎又没有像杨家反对的那么彻底……
蔡邕从早上开始就一直在想,连早脯都没心思吃,此时忽然心中一动,想到了一种可能性,但是随之又将这种可怕的想法否决了……
蔡邕看了看一旁的斐潜,或许旁观者清,不知子渊能看得更清楚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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