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灵被他带着,连滚了几圈,一时头晕目眩,却听见耳边嗖嗖数声破风响,适才他们站着的位置、滚过的地方已经插满了羽箭。
箭法有力,没土三寸。
浅灵骇然,而卫晏洵已经跳了起来,并将她一把拉起。浅灵这才看到,无尽黑色林子之中,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一群黑衣人。
他们包头覆面,立在树杈之上,像午夜的蝙蝠亮出了利爪,箭袭不中,他们便抽刀扑了下来。
卫晏洵欲把浅灵推开,却发现身后也被包围住。
为防细作窥探,军营四围方圆一里内无树木遮挡,他正是看中这林子安静才选择了这里,每日都在此练功,不想此刻却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他目光一凝,手臂挽住浅灵的胳膊,握住她的手腕。
“跟紧。”
说罢,他抖出长剑,挡住几道刀锋,与数把长刀搅在了一起。
他错开脚步,抬腿,转身,浅灵被迫跟着他的步伐转来转去。
刺客看出她是软肋,刀尖一转,刺向她。
卫晏洵脚一抬,将浅灵勾向自己,浅灵惊呼扑倒在他怀中,只听他说了一句“抱紧”,然后就松开她的手,两手都腾出空来对付敌人。
关键时刻浅灵不矫情,双手环抱住他有力的劲腰,把自己当成一个挂饰,不去妨碍他的动作,顺便帮他察看身后的敌情。
“左后!”
话音刚落,卫晏洵立刻踩住落在地上的羽箭,向身后一蹬,飞箭穿透了刚举手欲偷袭的刺客的心口。
“杀!”
更多黑色身影涌来,浅灵道:“旋身一周,屏气!”
卫晏洵听到她这么说,无空去想她要做什么,只是以往种种让他打心底里相信了浅灵的能耐,竟是不假思索身体便本能地跟随她的指令做了。
他腾身而起,浅灵随着他身躯飞转,从袖子里抖出飞舞的粉末,状似一朵烟云喷薄飘散,如迷似幻,而被这仙境烟云扑中正面者,无不头晕目眩,倒地不起。
刀剑纷纷落地,中毒者躺地不适地呻吟,余者见状,竟是不敢靠近,反而从腰后掏出了弩箭,对准他们二人,四面八方猛一阵飞射。
卫晏洵脚下一震,两个尸体飞起,被他一手拎着一个,用作肉盾,接住了所有短箭,然后猛地一抛,把两头的黑衣人击了个散。
他们人多势众,还布了天罗地网,对方却带了个累赘,在这样的两端悬殊之下,他们竟没有丝毫占到便宜。
黑衣人见势不妙,调头就跑。
卫晏洵带着浅灵,怕对方有调虎离山之计,便也没有继续追,松了一口气,把剑插回鞘中。
“你可以松开了。”
浅灵回过神,意识到自己还贴在他怀里,紧抱着他的腰肢,三分羞七分窘后知后觉地漫上心头和脸庞,立刻松开了手,站远了两步。
卫晏洵也有两分不自在。
除了姜云如,他没跟别的女子这么亲近过,她还抱那么紧。
刚刚是危急关头,生死跟前什么也顾不上,这时那种紧密相贴的触感忽然被觉察到了,卫晏洵心头抖动,说不清自己是羞还是恼。
他不是对女子一无所知的人,尽管浅灵性情冷硬,但他衣衫还是能感受到她不同于内心的柔软。
像棉花云朵一样。
但她似乎高估了自己的分量,努力地锁紧他的腰,脚步也不跟他逆着来,力图不拖他后腿。
光是这一点,这女孩儿便挺懂事的。
卫晏洵用丹田运气,运了十数个来回,方才把身体原始的本能颤动给压下去。
浅灵却是误解了:“你伤到了?”
“没有。”
卫晏洵别眼不去看她,反而蹲下身来,拉开了死者的面罩。
看到刺客的面容,他皱了皱眉,又接连把所有面罩都揭开。
浅灵亦蹲下,看他神情不对,问道:“怎么了?”
“这些人里,有汉人,还有汉人跟赤突人结合的后代。”
卫晏洵双眉如剑,凌厉地合璧,在眉心映出凝重的剑影。
“若没有猜错,他们应该是西端九州里人。”
浅灵嘴唇微张:“西端九州被赤突占据近百年,有为赤突卖命者也可以想见。但汉人思故土,他们更多还是愿意归顺大靖的。”
赤突人的部落与姓氏都分三六九等,战争的俘虏如何会得到他们的平等对待。中原王朝虽已改朝换代,但血脉与人文上的同根同源,依旧会使这些前朝遗民拥抱大靖的统辖。
浅灵在林子里张望了一下,问道:“这是一场针对你的刺杀。”
“不错。”卫晏洵道,“我每夜都会独自到此处来练功,他们应当是早早埋伏在此,等待今晚的行刺,只是没想到我白天就来了,故择机下手。”
他站了起来,从领口内掏出一个寸长的铜勺,放唇间一吹,嘹亮的哨音穿空,少顷,便有群蹄齐鸣,一队将士出现了林子外。
“齐将军,怎么了?!”
崔澎崔湃两人翻身下马,看到林中横七竖八的黑衣人,猝然惊心。
“放心,我无碍。”卫晏洵道,“叫士兵把所有都带走,绘相清查,若有活口,便绑起来,严刑逼供。”
“此事必须禀告护军,他们武器精良,与大靖的一般无二,西端九州的细作都有这些武器,赤突也必然有。我们必须要知道,这些沦为俘虏的汉人工匠教给了赤突人多少东西。”
卫晏洵总算是明白,上辈子他抗击赤突的后几年,为何赤突一个奔走在草原上的民族,为何兵器可以越打越多,到最后,甚至连床弩、攻城锤这样的大型重器都出现在了他们的阵营里。
如果从一开始他们就有一些汉人面孔的自己人在边境见缝插针,走私偷运,这一切就说得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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