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两人到了律所又去公证处。

    当一式两份的协议彻底完成,坐在回程的车上。

    简厌拿着手中的协议书,对佟瑞晓意味深长的说:“佟先生真不怕我勒索啊。”

    “乐意之至。”

    她放下协议书,伸出手,一副冷冰冰眼高于顶的样子,“喏,不是侵犯利益单次一百万吗?你呼吸了我的空气,先勒索个一百万看看实力。”

    想要看看这个老狐狸到底能装到什么程度。

    她以为佟瑞晓会冷脸,谁料到对方想都没想直接从皮夹拿出一张卡递给她,嘴上还说着:“不知道够不够。”

    简厌拿着黑卡,陷入了沉默:“……”

    司衍琛也曾给过这种黑卡,当时的羞辱历历在目。

    今时不同往日,面前这个人眼中并无半点轻蔑,温和中甚至有一丝讨好之意。

    她有种一拳打到了棉花里的感觉,憋屈的很。

    此刻正好是红灯,开车的李助理没憋住,“扑哧”一声笑出来。

    什么叫‘你呼吸了我的空气,我要勒索你’,这是什么高级py吗?

    有钱玩的真花。

    发现简厌看向自己的目光,李助理将笑忍下去,一本正经地夸起来:“太太厉害,太太勒索的理由非常……嗯,非常高超。”

    这怨不得他不会说话,是实在离谱,找不出合适的夸词。他平时还是挺健谈的。

    简厌被李立这样一调侃,才忽然觉得燥得慌。意识到自己这试探的行为在别人眼里无异于打情骂俏,霎时间热意涌上了脸。

    手上的黑卡像是烫手的山芋,扔不得,拿着又别扭。

    佟瑞晓看了一眼李助,又看向表情僵硬的她。桃花眼笑得眯起,颇为儒雅,“是,哪有人勒索还说理由的?”

    语气是开玩笑,逗她开心。

    她明明声音正经,可表情确是一副马上就要明晃晃报复回去的样子,只有他能看见,紧瞪着他:“下次就不找理由了。”

    “随时恭候。”

    男人含笑的声音低醇,像是悦耳的大提琴,音色漂亮。

    她想将卡塞回他口袋,本就是试探,没想真拿他的东西。在这时却对上他的目光。

    伸出的手又缩了回来。

    心想,算了,要是真还回去,他指不定又得说什么,到时候让李立在前面看笑话。

    李助理按照佟瑞晓的意思,先送简厌回别墅,再送回公司。

    送下简厌,车里就剩两个人。

    李助理看了一眼车内后视镜,看到男人表情柔和看着窗外,“佟董今天心情好。”

    男人双腿交叠,手随意搭在膝盖上,脸上表情放松,神情愉快惬意,连他自己都没有发觉。

    听到助理的话,有点诧异,“这么明显吗?”

    “非常明显,从公证处出来,您的心情就一直很愉快。”

    李立很少见佟董这么开心。

    他记得佟董结婚那天也和平时一样,怎么签了个合同就乐成这样?

    这份合同是佟瑞晓自己去办的,没让他经手,他并不知道内容。想来比较私密。

    他真想斗胆问一句,是不是办完了离婚?

    毕竟查出自己老婆底子的那天,他这位老板的脸色不太妙。

    话到嘴边,一想今天没去民政局,就立刻咽回肚子里。

    差点说了不该说的话。

    “我能问一句,佟董和太太遇到了什么高兴的事吗?”

    李立话点到好处,并不深入。属于老板愿意答就搭理两句,不愿意答也可以说‘没什么’敷衍过去的简单话题。

    因为熟悉佟瑞晓的性格,知道他在意隐私,很多时候都不愿意多说,所以问的有边界。

    “相当于你站在桥上眺望对岸的人,在得知天气预报说雾蒙蒙的环境很有可能变得天朗气清,心情会变得很愉快。”

    李立抱歉地笑笑:“佟董说的太深奥,我没有听懂。”

    佟瑞晓不再回答,只是好心情的闭上眼小憩。

    他本身就没想让谁懂。

    自己的心情别人怎么能体会呢?

    他站在桥这端,眺望桥另一端的简厌。希望少一些碍眼的云雾,看到真实的爱人,也希望爱人能看到真正的自己。

    ……

    “简厌,你做那么多甜点,是喜欢甜吗?”

    晚上,简厌给佟怀慕讲完题。他将错的重写一遍,做题时忽然问她。

    简厌想着原主的喜好,“我喜欢甜的,小时候最喜欢的就是别人给的糖果。”

    其实她自己还好,没有什么嗜好。

    非得说的喜欢话,她喜欢的是制作甜点的过程,和绘画是一个道理,都是将天马星空的幻想播种在荒芜的现实中。

    她享受它们生根发芽的过程,仿佛自己创造出一整个世界。

    一个治愈一切都过程。

    佟怀慕睁大眼睛,他从她的字句里挖到星星点点的共鸣,艰难地问:“你小的时候也没有糖?”

    她笑着回忆,“奢侈品。”

    她的处境和原主也差不多少,都没有爱,当然没有人给糖吃。

    在一个极度重男轻女的家庭,所有人都在关心天赐哭了没,谁会在乎招娣的是死是活?

    会哭的孩子有糖吃,但招娣不会哭。

    她早就失去成为一个人的权力,从小就被一句句“长姐如母”“女孩要什么要”规束着,开口也要不到糖。

    哪怕只比弟弟大两岁。

    “怎么会……”

    佟怀慕望进她的双眼,从里面看到了一望无垠的忧伤。像是泥泞的沼泽,一脚陷进去就无法拔出。

    下半张脸在笑,上半张脸却在哭。

    他第一次见一个人可以笑和哭同时做,却不流一滴眼泪,甚至没有泪光。

    连伤感都无法表述,得有多难过?

    “你有没有特别喜欢的东西?”

    简厌听他这话,想半天也想不出自己有什么特别喜欢的东西,不由得笑了。

    竟然连最喜欢的东西都没有……

    好笑的有点可悲了。

    她望向窗外,楼下远景是一片清澈湖泊,湖泊旁边几棵枫树。满树红枫叶随风飘落,飘进水里,把水也染成满池血色。

    漂亮极了。

    艳丽又妖冶的美。

    从前看红梅落雪,都没有这种近乎血腥的死寂的美感。像是一个人支离破碎,垂暮时嘴角溢出的血丝。

    “红枫,”简厌听见自己清晰而平静的声音,像从遥远的远方飘来,“我喜欢血色的红枫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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