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天慌里慌张跑进殷槿安的房间。
只见殷槿安坐在床沿上,满脸惊怒,小厮大宝吓得跪在一边直道歉。
九天抱住殷槿安,惊恐地问道:“二舅,你怎么啦?”
殷槿安把她推一边:“滚,你也滚出去!”
看九天眼泪汪汪不肯出去,殷槿安说:“我数到三,你还没出去,我就——”
他抓住一只土瓷碗,在桌沿上一摔,摔成三瓣儿不规则形,抓住一片,按压在自己的颈动脉上,一只手指着门。
九天哇一声哭了:“二舅,你不要死,我马上出去,马上出去。”
王地主在外面等着,忽然听见卧室里的动静,吓一跳。
过来就看到殷槿安大发雷霆,把大宝和九天都赶出来了。
他一个耳光打在大宝脸上:“混账东西,你干了什么?”
可怜的小厮,吓得两眼发直:“奴才,奴才不知道……”
王地主焦急地在门外问道:“锦衣公子……”
“滚!”
九天小手指掐掐,忽然明白了,对王地主说:“您先回去吧,我二舅这是老毛病,被人打了头,他这几天恢复中,可能又想起来以前挨打的事了。”
王地主自己也大病初愈,所以他对九天说:“那我先回去了,叫你二舅好好歇几天。”
王地主出去的时候,顺便对客栈盛掌柜说:“你这几天给一号间的客人好饭好菜供着,银子我给你。”
他拿了五十两银子预付给盛掌柜,后者眉开眼笑。
客栈最好的房间一天才一两银子,这五十两能住不少时间。
听着王地主带人走了,九天小脚一点点移到殷槿安的门前,开一条缝,偷偷看殷槿安。
殷槿安依旧是盛怒的样子,脸色很难看。
九天小心翼翼地撤回来,小手又掐掐,使劲地点点头。
二舅能自己想通最好。
打个大哈欠,九天脑袋探过去,小心地说:“二舅,我进来了噢?”
殷槿安没吭气,闭着眼睛靠在床厢上。
九天脱了道袍,小心地爬上另一张床,钻被窝,睡觉觉啦。
殷槿安此时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有些慌乱。
他一直以为脑子里看到的傻子是他的乱梦,直到刚才,大宝帮他拧干湿发,他忽然在镜子里看见一张完全陌生的脸。
他用了好几个动作以及表情,确定这张脸就是他自己!
他原先的长相在东京城算是头一份,就算周少羽,与他也最多算是平分秋色。
可是,镜子里的这张脸,除了极致的瘦,真的没毛病。
这骨相,只要肉长出来,不要长成肥头大耳的蠢物,能美到不是人类该有的长相。
他是男人,不要歪瓜裂枣就好,他不需要这种美,美至妖,美得不叫俊朗,而是“漂亮”。
他甚至看到在外眼角还有一粒朱砂痣,甚至睫毛都是浓密又长,如羽毛。
这张脸和他在梦里看见的傻子脸,一模一样。
慌乱一会子,他开始正式理一理目前情况。
他与东钦打仗,中了蛇毒,应该是死了。
人死了真的有灵魂,他的灵魂被一股东风刮到这个被虐待死的傻子身上了。
他是借尸还魂……
殷槿安第一次遇见“重生”这样匪夷所思的事,还是用别人的身体活过来。
他用了一个晚上消化这件事。
也把傻子的一生给认真地捋出来——他,现在就是那个傻子。
名字叫萧槿安,西夏的国姓就是萧。
当今皇上帝号阳盛——殷槿安心里默默说了一声卧槽~
阳盛帝萧柞,原配皇后卫慕,就是萧槿安的生母。母族原本是天山的灵族,不知道多少代,从来不出天山。
那一年阳盛帝与回鹘大战,吃了败仗,受了重伤,与几个侍卫逃进天山,被卫慕所救。
然后,灵族最单纯的大祭司之女卫慕,爱上了阳盛帝,并且帮助他打败回鹘,奠定皇位。
阳盛帝登基后就立卫慕为后,然而卫慕只是个单纯善良的妹子,根本不适应宫中的尔虞我诈,萧槿安四岁那年,卫慕病逝。
国不可一日无君,后宫也不可久久无后,于是阳盛帝又立当时的贵妃,权臣楚江嫡妹楚菡华为继后。
楚菡华是汉人,家族强大,帮助阳盛帝对抗大乾惠帝,一时间,惠帝也拿西夏没有办法。
楚菡华一坐上后位,就请了一位远近有名的道人来宫里驱除煞气。
据道士推演,卫慕是山里的妖,专门吸人阳气,所以阳盛帝诸事不顺,比如当初与大乾的魏安源交好,结果魏安源倒台。
后来,西夏被一个叫殷槿安的小子一口气打到国都,差点灭国,最后丢了五座城池,就是因为卫慕带来的厄运。
阳盛帝一听,怒火升腾。
好嘛,原来那个打败我西夏大军的少年叫殷槿安,偏偏卫慕还给自己儿子起名萧槿安,天生克他的对吧?
他一怒之下,不仅对卫慕丧事简单处理,还以百年之后只与楚菡华合葬的理由,竟然把卫慕的尸骨葬在皇陵之外。
至于萧槿安,“相貌类妖”“妖邪魅物”,四岁的小孩被楚菡华的人在饭食里做了手脚,慢慢变得不正常。
萧槿安在每个月圆之夜,都会发狂嚎叫,楚菡华说:“陛下您看,他就是妖,是卫慕生下的妖。”
阳盛帝大惊失色,真的,这嚎叫声,叫他想起来那次他逃进天山,听到的狼叫声。
那个道士还掐掐算算,摇头晃脑地说:“殷槿安与萧槿安同根同源,皆是妖物,殷槿安一死,萧槿安又失去心智,陛下可高枕无忧了。”
若非卫慕留下的人拼死护着萧槿安,他根本活不了几年。
十年前,楚家旁支嫡女楚菡妤嫁给玉龙国淮南王为侧妃,由楚侧妃牵线,西夏国与玉龙国签订了贸易合作,楚菡华更是水涨船高。
楚菡华的长子楚弘理被封太子的呼声很高,但是阳盛帝一直不立太子,朝臣也都不明白是什么原因。
半年前萧槿安被以阳盛帝召见为由,避开了卫慕生前留给萧槿安的护卫和贴身嬷嬷,然后从宫里偷偷把萧槿安用崔侍郎的马车带出去。
至于被送到龙门镇,那是崔侍郎巴结权臣楚江,自告奋勇把萧槿安送到这边来死的。
萧槿安来到龙门镇,没人知道,除了楚家人和崔侍郎。
……
殷槿安用一晚上消化自己的情况,萧槿安是个傻子,脑子里留给他的有用的信息不多。
但是他有些明白,两人都叫槿安,这不是凑巧,而是有某种冥冥之中的关联。
只是,殷槿安也不知道,萧槿安脑子里,玉龙国是哪个国,在哪里也不知道。
殷槿安死的时候,只有大乾、西夏这些国家。
(九天:我二舅带来的记忆,只有前世记忆)
淮南应该是大乾的吧?大乾好像没封淮南王啊!
还有,他如今长这个样子,怎么回去?他见到谢昭昭、李云幕,他们会不会认他?
不可能认啊,这个长相,与他殷槿安,简直连一点相像的地方都没有,换作他也不会认。
还肯定会被当成西夏的奸细。
脑壳疼!
寅时,九天准时醒来,先睁开眼适应一会儿眼前的情景。
二舅没睡着?呼吸还很重。
“二舅,你一夜没睡?”
九天把客栈里的蜡烛点着,一瞬间,烛光把整个房间都照亮了,也照亮了殷槿安。
他的姿势和昨天晚上睡觉时没多大变化,还是靠在床厢上,皱着眉头,眼睛闭着。
不过——
“你是小孩,正长身体,多睡会儿。”
“二舅,我每天都寅时醒哒。”
九天听到殷槿安的声音已经平和,心里可高兴了。
穿上小道袍,走到殷槿安跟前,说:“二舅,你帮我把扣扣系上可以吗?”
殷槿安终于睁开眼睛,折起身子,帮她把斜襟的扣子扣好。
九天去洗脸,也给殷槿安拧了布巾子叫他擦脸。
殷槿安擦了脸,把布巾子递给九天。
“二舅,我开始打坐诵经啦!”
“行,你忙你的。”
殷槿安看着九天,听着她用奶声奶气的娃娃音念经,不知道念的什么,他也不懂,反正觉得挺好听。
在九天的诵经声中,殷槿安心渐渐地安稳下来,沉沉地睡去。
没有梦,很安稳。
时间还早,镇上很多人都还没有起来耕作。
“傻子!¥¥……&……”
一大串尖锐的吵闹声,在客栈门口突兀响起。
九天听不太懂对方说的什么,反正是骂人的声音,喳喳的愤怒尖叫,混着恶毒的诅咒。
她继续安静地打坐,不受影响,连诵经声都没有停。
但是那个吵闹声气势凶猛,有男有女,且是朝着客栈来的。
幸好,客栈的门是关着的。
“咚咚咚”
客栈外门被敲得快要门板掉下来。
“谁呀?吵什么吵?”盛掌柜在镇上开客栈,家里也是有些底气的。
很快,四五个彪形大汉就起床,凉水泼一把脸,清醒一下,手里拎着棍子,一身暴戾地往门口走。
人生几大气不顺,一曰杀父仇,二曰夺妻恨,三曰起床气……一大早打扰睡觉,干死你老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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