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大的寝宫里响起他沙哑的声音,男人向来低沉平稳的声线此刻带着显而易见的颤抖。
昏暗的烛火将两人的身影拉长,萧恹头痛欲裂。
错乱模糊的梦境像是一根钢针在他脑海里深搅,让萧恹分不清是梦境还是现实。
在他的梦境里,一直有一个身姿窈窕的少女,但是她的脸却像是被迷雾遮住,不论他怎么努力,都看不清少女的模样。
萧恹紧紧的抱住怀里的娇软,闻着她身上好闻的青柠香,混乱的心绪渐渐平静下来。
脑海里又自动现出刚刚在睡梦中一些零碎的画面。
昏暗简陋的书房里,只见着一席纯白寝衣的少女双手叉腰,气鼓鼓的说道:
“萧恹,现在已经五更了,等会天就亮了,你不准再看公文了,现在立刻马上去睡。”
端坐于案几上的男人闻言,向来藏云遮雾的黑眸划过一抹笑意。
嘴角微提,果真合上手上的文书,站起身来朝她走去,伸手将人打横抱起:
“娘子可是想为夫了?”
少女恼羞成怒:
“谁想你了,我才不想你呢!”
“嗯,娘子不想我,是夫君想娘子想得紧,夜已深重,娘子跟夫君一起努努力……”
“萧恹,你又耍流氓……”
拔步床上,少女细白的手被他攥着,巴掌大的脸陷进乌黑的发里,被他折腾得细细呜咽,像只猫儿。
画面纷杂,耳边全是她的声音。
——夫君,疼!
——萧恹,从今天开始不准,你不准进主卧。
——萧恹,你真的要把她接回来吗?她明明已经不要你了。
——萧恹,你就没有什么要跟我解释的吗?
——萧恹,三个人的感情太累了,我不想喜欢你了。
——萧恹,不要……
——萧恹,我不要你了……
……
明明只是一场梦,但是心口的钝痛格外真实。
烛火摇曳,男人像是一座木雕,一动不动的抱着她。
林昭月被他抱在怀里,浑身都是紧绷的。
他刚刚自称朕?
这明明是他前世登基后才改的自称,他如今不过一个太子,怎么可能会自称朕呢?
他是梦到了什么?
还是说,他也回来了?
而且,这一世,他很少叫她昭昭,唤她时,也是威胁。
林昭月不敢动,更不敢出声,就怕他发现端倪。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腥味,还没等林昭月意识到那是什么,男人已经松开了她,掀开被子下床。
“传水。”
守夜的侍女听到萧恹的吩咐,赶紧去端了热水过来。
自从林昭月夜宿太子寝宫后,守夜的侍女便都时刻备好热水。
不多时,浴房便响起哗啦啦的水声。
林昭月的视线放在萧恹刚刚的位置上,后知后觉,脸颊发烫。
她起身去衣柜里,又拿了一床新被子过来。
强迫自己闭上眼睛,就怕等会萧恹洗完澡后出来两人都尴尬。
前几天明明都还好好的,不知道今夜他怎么回事。
萧恹靠在浴桶上,揉着胀痛的眉心。
梦里的少女到底是谁?
为什么他一直看不清她的模样,有些像林昭月,却又不像她。
明明只是一个梦,他却觉得那就像曾经真真切切发生过的事。
在梦里,他能真真切切记住的,是少女腰间那块雕刻粗糙,呈荷花状的碧绿玉佩。
不知萧恹洗了多久,正当林昭月昏昏欲睡的时候,又被他捞了起来。
“起来帮孤擦头发。”
说着,一张干净的帕子盖在她的脸上。
睡到一半被叫醒,林昭月的怨气比鬼还重。
“擦个破头发你就不能让你侍女擦吗?”
她脸上的不悦表现得清清楚楚。
“林昭月,你别忘了,你可是孤的贴身婢女。”
林昭月想发脾气,但是咬了咬牙,忍住了。
起床,踩着柔软的绸缎鞋走到萧恹身边。
泄愤似的一把抓住他湿漉漉的头发,用帕子裹着。
萧恹的头发被她扯得有些疼,透过铜镜,他看着身后不断打哈欠的少女,薄唇微掀,开口道:
“你可有一块碧绿的荷花玉佩?”
碧绿的荷花玉佩?
林昭月眼神微怔,继而面无表情道:
“没有。”
前世这玉佩是他婚后送给她的,虽然样式不好看,做工也粗糙,但是她还是很开心,爱不释手。
后来从柳依依的嘴里知道,这玉佩是他随手在一个小摊子上买的,因为他当时送给柳依依一个昂贵的头面,怕她心里不平又来烦他,送那块破玉佩堵她的嘴。
“真没有?”
“没有,我怎么可能会带一个荷花玉佩,听着就丑死了。”
听到林昭月说丑,不知道为什么,萧恹心里有些不舒服。
他也不知道这种不适感从哪儿来。
擦了好久,等将萧恹那头乌发擦干后,林昭月将手里的帕子扔在他的手上,上床睡觉。
萧恹将手中的帕子折好后,这才上床。
林昭月显然还在为他刚刚将她叫醒恼怒,拿着后脑勺对他。
她还换了新被子。
萧恹薄唇微勾,起了逗弄的心思,掀开被子,直接将人揽在怀里。
“你换的被子?刚刚可是看到什么了?”
萧恹感觉到怀中人的身体一僵,随后挣扎起来。
“放开我!”
谁知道他等会会不会兽性大发。
前世,萧恹在外看着禁欲端正。
床上就是一流氓,索取起来没完没了。
林昭月这一动,萧恹刚刚的澡算是白洗了。
喉结微抬,声音带着哑:
“林昭月,你再乱动,我不敢保证等会会对你做什么。”
说着,掐着她的腰按了一下。
流氓!
林昭月压低声音怒吼:
“流氓,神经!”
嘴上虽然骂得凶,但是她却不敢再动了。
林昭月原以为自己会睡不着,结果一闭上眼,便不知道什么时候睡了过去。
等她醒来的时候,萧恹早就去上朝了。
侍女记得太子的话,务必让林昭月吃早膳。
所以见她醒了,圆圆赶紧让人将吃的端进来。
林昭月看着丰盛的早膳,没有一点胃口:
“我不饿,不想吃,你们撤了吧!”
圆圆一听到林昭月的话,有些着急:
“林姑娘,太子吩咐了,让奴婢们看着林姑娘用早膳,否则奴婢会被罚的。
不吃早膳对身体不好,姑娘好歹也先吃几口,再去睡。”
林昭月看到圆圆眼里的祈求,无意让她为难,还是爬起床来洗漱吃了几口。
等她吃完想要补觉时,听到外面传来喧闹声。
秀眉微皱。
圆圆看着林昭月的样子,解释道:
“应是柳姑娘搬进来了,姑娘安心睡,我出去让他们小点声。”
临走前,圆圆像是怕林昭月伤心,道:
“就算柳姑娘搬进来,小姐也不要担心,太子殿下在意的还是林姑娘,这些,奴婢看得真真切切的。”
萧恹在意她?
这是睁着眼说瞎话?
而且,她也并不在乎萧恹在意谁。
圆圆出去,跟他们做了交涉后,声音果然小了许多。
林昭月拉过被子,打算睡觉。
柳依依听到圆圆说林昭月还在睡觉,望着太子寝宫的眼神多了一抹恶毒,拳头紧握。
充满敌意的情绪一闪而过,柳依依柔弱道:
“那月姐姐刚刚可是起床用早膳了?”
圆圆不知道柳依依这样问有什么用意,不过看这柳姑娘面色柔和,应是个好相与的,便开口道:
“我家姑娘已经吃过早膳了。”
柳依依哦了一声,柔声道:
“月姐姐是姐姐,我这个做妹妹的,既然来了东宫,便应该去给她打声招呼这才符合礼数。”
“可是我家姑娘此刻正在休息……”
圆圆没能拦住她,林昭月刚清静了没一会儿,便听到门外传来一阵喧哗声。
“柳姑娘你真的不能进去,我家姑娘正在休息呢!”
“我只是过来请安,月姐姐不会怪我的。”
说着,拂开圆圆的手,径直闯入太子寝宫。
林昭月眼里闪过一抹厌烦,掀开被子,半靠在床上。
也不知道柳依依又要搞什么幺蛾子。
进了屋内,柳依依看着穿着一身寝衣坐在太子床上的林昭月,心里汹涌的妒意几乎要掩盖不住。
“小姐,对不起,是圆圆没有拦住柳姑娘她……”
林昭月摆了摆手,道:
“没事,你下去吧!”
说着,林昭月看向柳依依。
柳依依在林昭月看过来时,嘴角扯出一抹笑意,道:
“月姐姐,依依过来给你请安了,依依以后也住东宫,我们正好有个伴。”
林昭月不想跟她装,很累:
“柳依依,这里就只有我们两个人,你还装你不觉得累吗?”
“看来不管依依做什么,在姐姐这里全都是装的。”
柳依依收起脸上的笑,看着她道:
“林昭月,你不会以为恹哥哥让你爬他的床是因为他在意你吧!
你不过恹哥哥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玩意儿,还被软禁东宫,啧啧,真是可怜。”
柳依依本以为会看到林昭月难堪的表情,没成想她只是淡然的看着她,继而笑道:
“柳依依,很嫉妒吧!”
“我嫉妒什么?林昭月,你别往自己脸上贴金。”
“你嫉妒我不费吹灰之力就能让太子这么在意!
软禁?太子殿下只是太在意我了,怕我跑而已,你上次那么闹腾,被我泼了茶水差点毁容,你看太子殿下有把我怎么样吗?”
林昭月一通胡编乱造,成功看到柳依依的脸色由黑变青,由青变白。
“柳依依,承认吧!太子根本就不在意你!”
柳依依握紧拳头,恨不得弄死她。
若不是那位有令,她已经死千百遍了。
柳依依的脸色十分难看,看着林昭月,咬牙道:
“林昭月,看来上次的教训你还没受够。”
说着,她脸上的表情带着狰狞和杀意:
“林昭月,你且看着吧!恹哥哥到底在乎谁……”
……
萧恹刚下朝,就被皇后身边嬷嬷叫了过去。
坤宁宫。
萧恹到时,皇后正在画画,看到他,抬起头来:
“恹儿,你来了。”
“儿臣参见母后。”
萧恹拱手行了一礼。
“这里就只有我们母子二人,恹儿不必多礼。”
说着,皇后笑着朝他挥了挥手,道:
“母后刚做了一幅画,恹儿过来瞧瞧母后画得如何。”
萧恹走过去,当看到画纸上那不成型的不知是梅花还是桃花时,萧恹:……
“这是桃花?”
皇后:“……这看不出来吗?母后画的是梅花啊!”
萧恹:“母后画得很好,下次还是让画师代劳吧!”
皇后:“……我有画得那么糟糕吗?”
萧恹见她失落,违心道:
“较之上一次,母后这次画得好了许多。”
皇后闻言,满意的点了点头,接着道:
“恹儿,你字写得好看,你就在这里给母后题上字,写——梅花香自苦寒来。”
萧恹接过皇后手中的笔,行云流水的写下这几个字。
写完,皇后指着一处空白的位置,道:
“这里再加上你的名字。”
萧恹不疑有他,写下自己的名字。
皇后看着萧恹眼底下的黑青,取笑道:
“怎么?我儿不会是因为今天接柳姑娘去东宫,昨晚兴奋得一宿没有睡觉吧?”
萧恹无奈:
“母后~”
他昨晚根本就没有想过柳依依,是被某人磨的。
“怎么?恹儿害羞了?”
“母后别取笑儿臣了。”
皇后意味深长的看着他,道:
“果然儿大不由娘咯!不过柳姑娘毕竟是女子,这般没名没份的住进东宫,恐会落人口实。
既然林二小姐已经不在了,若是恹儿真心喜欢柳姑娘的话,母后可以跟你父皇说说,柳姑娘人品端正,温良贤淑,做个太子妃也未尝不可。
相较于联姻,母后还是更在乎恹儿的幸福。”
皇后眼中的慈爱真真切切,萧恹看着她,开口道:
“多谢母后关心,此事儿臣自会处理。”
皇后也不勉强,道:
“行,你想要自己处理就自己处理吧!不过若是扛不住了,记得你的背后还有母后,母后永远是你的后盾。”
萧恹心中一暖,勾唇道:
“谢谢母后。”
“好了,不说这个,先吃饭,母后今天可是亲自下厨做了许多你爱吃的菜,过来陪母后一起用膳。”
两人到了膳厅,里面点着几根熏香。
萧恹闻了一会,困顿感袭来。
他隐隐察觉到不对,可是人已经直直的倒了下去。
“恹儿,你怎么了?”
皇后焦急的喊着他,确认萧恹没反应后,起身,淡定道:
“人晕了,出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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