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1年的新年过得并不热闹,粮食问题始终是困扰人们的难题。
往年过年包饺子,政府还会发二两肉,一家几口人凑一块儿,下一锅热腾腾的肉饺子,团团圆圆,开开心心。
今年不但肉没有了,粮食也不充足。
情况好点的,弄来一点油渣,配着白菜粉条,包上一锅,一人分到几个。
情况不好的,就只有白菜粉条,没有一点油水。
也有情况不好的,想过得好一点,就会低下脸面,向亲戚邻居左凑一点右凑一点。
让家里孩子老人过年也能吃上口肉。
“走啦?”
“走了!”
“借给她多少?”
“没多少,一斤白面,二两油。”
陈父陈母陈泽以及大姐二姐满满一大家子,聚在狭小的厨房,擀面皮,包饺子。
哦,对了,还有陈家新晋小宠儿,陈花花小朋友。
陈父托厂里的工友帮她做了个婴儿车,小家伙坐在婴儿车里,吃着手手,看着大人,咿咿呀呀。
“过年呢,人家找上门,不借点也说不过去。”
“唉,就怕又是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
“那也没办法!总归是乡里乡亲,抬头不见低头见。”
陈父一边擀面皮,一边感叹地说道。
两人讨论的是秦淮如借粮食的事。
这也是贾家的老传统了,这两年从年头到年尾,贾家隔三差五就会向院子里人家借粮食。
从来也都是有借无还。
本来陈家对此都是置之不理的,自己家与贾家虽说没有矛盾,但也说不上好,当然贾家和谁家的关系都算不上好。
但是,终归是邻居,终归是过年,再之陈家近来情况转好,时不时有陈泽的几个小契爷财大气粗,三天两头送东西。
年夜饭很丰盛,饺子有猪肉大葱的,有韭菜鸡蛋的,有白菜粉条的。
大葱,猪肉,韭菜,鸡蛋都是小胖子、小云儿昨天送过来的。
对了,还有两只鸡,五六条鱼,不过陈母说什么也不肯收,非要小胖子把东西拿回去,走之前还塞给小胖子两张大团结。
这让陈泽很无语。
年龄太小,办事处处掣肘,敢说去河边钓鱼,陈父七匹狼随时待命。
费尽心思给家里谋点福利,但母亲太实诚了,坚决不收。
鸡蛋,韭菜,大葱,鱼肉和鸡都是灵泉空间产的,小胖子,小云儿来刷npc也是他指示的。
自以为计划完美,过年可以吃个丰盛的年夜饭,没想到还是算错了一点。
大年很快过去,年后的日子总是有些平淡。
过年的喜悦将人的拉到高潮,随之而来的就像是进入高潮后的贤者状态,萎靡不振。
十五那天,王小海的父亲邀请陈泽去泰丰楼吃顿饭。
说要感谢他对小海的照顾。
在王小海父亲看来,自从儿子几个月前交了陈泽这个朋友之后,性格开朗了很多。
平日里张口闭口都是“泽哥”。
而且陈泽也不像儿子以往的其他朋友,总是借着交朋友的名义问儿子索要好处。
甚至过年期间还送了儿子一只鸡,两条鱼。
对于几个孩子收破烂儿的事情,他也有听说。
“泽哥,你怎么才来,我们都等你半天了。”
李家大院,王小海看着姗姗来迟的陈泽,热情地迎了上去。
今天是他老爹请他几位兄弟吃饭,王小海觉得特有面儿,以往他爹吊起来抽他的仇,都被他一笔勾销了。
他觉得自己亲爹真的是太给自己挣面子了!
突然觉得,他爹也不是那么膀大腰粗,面目可憎,凶神恶煞。
“这不还没到饭点儿吗?早着呢!”
陈泽撸起袖子,亮出他科技感十足的机械手表。
几个小家伙看见他手腕上戴着的黑色金属光泽与银白色指针机械组合的天泽手表,纷纷露出羡慕的眼光。
这是他昨天晚上才抽到的,出门的时候刚戴上,一直藏在袖口里,不敢示人,怕被人抢。
这年头的三转一响,三转就是指缝纫机,自行车,手表。
手表可以说是三者里面逼格最高的一个了。
“哥,能让我戴戴吗?”“我就戴一下!就一下!”
小胖子自从陈泽撸起袖子那一刻,眼睛就没离开过手表。
“我也要,我也要”
其他几个小家伙也纷纷开口,央求陈泽。
几人哪见过这么炫酷的手表?心中自然是迫切不已。
无奈,陈泽只能将手表摘下,递给几个小弟。
几个人小心翼翼,像是抚摸女神大腿一样。
“咱赶紧去吧,早点儿去,下午还能去北海公园转转。”
陈泽催促道。
“不急!不急,哥!让我们在看看!”
小胖子又不急了,属于角色互换了是。
泰丰楼,
位于前门外煤市街1号,是一家传承久远的鲁菜酒楼。
开业于清同治十三年,与东兴楼(萃华楼)、泰丰楼、致美楼、鸿兴楼、正阳楼、庆云楼、新丰楼和春华楼合称京城八大楼。
泰丰楼的名气在八大楼中,仅次于排名第一同为鲁菜饭庄的东兴楼,又称萃华楼或东兴居。
其实说来,不仅仅是泰丰楼与东兴居,其余六家酒楼事实上也都是以鲁菜为主。
鲁菜被誉为八大菜系之首,由此可见。
民国时期的泰丰楼,外观并不起眼,然里面极轩敞,有房百余间,可同开席面六十多桌,为南城其时之最。
不过如今的泰丰楼不同往昔,过去的很多建筑被改造成住宅,仅留下了两层主楼。
即便如此,也十分的宽敞。
在王小海的带领下,陈泽,李肖,李云兄妹,一行人步行,乘车,辗转腾挪,终于在午饭前,来到了泰丰楼前。
一行人好好荡荡。
中午的泰丰楼人声鼎沸,生意兴隆。
虽然是刚过完年,还未到小年,但一楼大厅已经是几乎坐满了人。
几十张老式的红木桌子,一眼望去,乌乌丫丫都是谈笑开怀的顾客。
一群小家伙推开门,像是进入另一个世界。
古朴豪华的装饰,宽敞恢弘的大厅,让从未来过这里的小家伙,如同刘姥姥进大观园,好奇,惊讶,胆怯。
胆怯是应该的,因为就在几人旁边,一个服务员大妈,正在训斥两名顾客。
“现在的年轻人真没有眼色,也不知道接一下,你们还想不想吃饭啦?”
服务员大妈表情很是不满地撇嘴,想来如果不是饭店有规定,她或许会让客人自己去厨房端菜。
“接着啊!难不成还让我喂你俩吃?”
两名顾客一男一女不知是情侣,还是新婚夫妻,没有逞英雄,赶紧起身将菜接了过来。
毕竟是来吃饭的,两人可能也不想钱花了,饭没吃上。
这个年代,到饭店吃饭的顾客与服务员发生冲突果断认怂,是正确的做法。
除非客人不想吃饭了。
墙上贴着的“不准打骂客人”可不是在开玩笑。
每一条看似离谱的规定,背后都有一个离奇的故事。
而服务员打骂客人,可算不上离奇,而是常见的很。
这不是后世,顾客是上帝,咖啡店小姑娘泼客人咖啡粉就能上热搜头条。
这个时代,服务员可是与售票员、驾驶员、邮递员、保育员、理发员、售货员、炊事员并称八大员,骂你是怎么了?骂你是轻的!我还要打你呢!
两名年轻顾客果断装孙子,熟练乖巧的模样让服务员大妈不好说什么,只能高高举起,轻轻放下。
这一幕吓坏了刚进门的几个孩子。
几个孩子纷纷检查自己的着装整不整齐,鞋子上有没有带泥土,脸上有没有鼻屎,眼角有没有吃模糊。
胆小如鼠的小李霏,手扒拉着饭店的门,用大大的眼睛盯着服务员大妈,小脸紧张兮兮,似乎下一刻但凡有什么风吹草动,她都丢下几位哥哥,夺门狂奔。
恰好,这时候似乎是意犹未尽的服务大妈眼神扫向饭店门口,正好与李霏眼神交汇。
然后,就像是发现了什么,挪动这小山一样的身体,径直向几人走来。
今年才三岁半的小霏霏吓坏了,一手扯着自己哥哥李云,另一只手死死抱着饭店的门,眼中充满恐慌,像是被猛兽盯上,走投无路的柔弱姑娘。
“哎呀,是小海啊!你们可来啦,我就说你们怎么还不来呢?这也到饭点儿了。”
与想象中被服务员大妈无缘无故,狗血淋头骂一顿不同,服务员大妈像是变了个人一样,对几个人异常热情。
服务员大妈亲切地用手掐了掐小胖子肉乎乎的白净小脸儿。
“好些日子不见,小海又长胖了不少!”
一边捏小胖子的脸蛋儿,一边和路过送餐的同事打招呼。
“胖点好啊!越胖越有福气!”
另一个服务员笑了笑,接过了话茬。路过几人的时候,还和小胖子打了招呼,显然也是认识小胖子的。
“是啊,胖点儿有福气!”
服务员大妈拍了拍自己健硕的臂膀,表示认同。
而被人反复揉搓脸蛋儿的王小海则像是一个被夺取的贞操,任人蹂躏的小妇人,一脸几不情愿,但又不敢反抗的生无可恋小表情。
“这些是你朋友吧?”
不知过了多久,服务员大妈停止手上的动作,将目光放在陈泽几个人身上。
“哎呀!这是谁家的小丫头啊?长得这么水灵?”
服务员大妈再次将魔爪伸向了落在最后面的小霏霏。
布灵布灵的大眼睛,低人一等的小个子,可爱的双马尾,一下子就吸引了捏脸狂魔的注意。
小霏霏被吓得紧紧贴在门上,手死死拽着自己哥哥的衣袖,楚楚可怜的大眼睛,似乎是在寻求帮助。
仿佛下一秒那双布灵布灵的大眼睛,就会水雾弥漫,如雨夜窗幕,哗哗啦啦!
好在服务员大妈适可而止,及时收手。
“小家伙,还挺怕生!走吧,跟我来吧,特意给你们留了空位儿。”
在服务员大妈的带领下,几人来到了二楼。
不同于一楼的热闹喧哗,二楼都是包间,十分安静。
青花罐子,粉彩花瓶按规制摆放,名家画作提名一一挂在走廊,木质的底板、阁楼,清素淡雅,格调直逼后世的某些高级会所。
陈泽曾来过泰丰楼,但并没有上到二楼,此时看到墙上挂着的十几幅字画,以及上面耳熟能详的名字,亦是一时惊叹不已。
饭菜很丰盛,可以说是相当的丰盛,许多菜就连前世的陈泽都没有吃过,甚至是闻所未闻。
烩乌鱼蛋汤、葱烧海参、芫爆肚丝、三吃丸子、糟溜鱼片、香酥鸭、烹炸虾肉、过油肉、宫保鸡丁、锅烧肘子、九转大肠。
菜品很多,几乎是把泰丰楼的招牌菜给上齐了,招待外宾也不过就这个标准了。
菜品虽然很丰富,不过菜量都不是很大,可能是照顾到几人都是小孩儿的缘故。
香酥鸭、虾肉、丸子、九转大肠正好够没人分一份儿。
其他几道菜,像乌鱼蛋汤,葱烧海参,宫保鸡丁,也都是小份小量,量身定制。
锅烧肘子,过油肉这些纯肉的,油水大的,则管饱管够,分量十分足。
几个人是吃得满嘴流油,肚子鼓鼓囊囊。
大厨的手艺真是没得说,比起后世那些预制菜老字号不知强了多少倍。
饭吃得很舒服。
吃饭期间,小海的爸爸曾上来过一次,还大家打了招呼,就离开了,没做过多停留。
毕竟是午饭时间,后厨还是很忙的,离不开人,能脱身上来一趟已经很不容易了。
王小海的父亲和王小海很像,简直就是一个放大版的王大海。
王小海父亲很热情,没有像其他大人一样,把几个人当小孩子看待,对待几人很尊重。
这让几个小家伙倍感受宠若惊。
在老王走后,不由向王小海投去羡慕的目光。
虽然心中的苦只有自己知道。
但对自己老爹今天的表现,挣到面子,收获小伙伴儿羡慕目光的王小海同学还是十分满意。
似乎觉得,自己老爹也不是那么可怕。
正在后厨忙碌的老王同志不知道,自己在儿子心目中的形象已经发生了些许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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