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老师并没有否认,在她眼里,像韩宇这种学生,不仅学习成绩一般,中等偏下,而且成天还喜欢调皮捣蛋,就是班上最差的学生。
刘娜听她如此评价自己的儿子,却并没有发火,反而笑容可掬地说:“孙老师,我也是班主任,所以非常理解你的心情。这样吧,我今天来跟你交个底,韩宇念完这学期,我打算给他转学,去英杰私立学校,我也好亲自看着他。”
谁知孙老师立即眉开眼笑:“哎呀,你早这样想就好啦。有你自己亲自带着,说不定韩宇能收收性子,学习成绩也能有些起色。”
“还有最后几天,那就麻烦孙老师再忍忍?”刘娜在说这话时,话里明显带着钩子,但她表面上却装得云淡风轻,以至于孙老师也笑呵呵地说:“其实韩宇这孩子还是蛮不错的,要是能好好引导引导,改掉一些缺点,也是棵好苗子。”
刘娜在送韩宇回教室时,韩宇起初还低垂着脸,但很快就笑盈盈地问刘娜:“妈妈,你刚刚说我下学期要转学去英杰私立学校,是真的吗?”
“当然,妈妈怎么会骗你?已经对接好了,刚从学校那边过来,等这学期一结束,就马上给你报名。”刘娜摸了摸他的头,“儿子,不管其他人怎么看你,在妈妈眼里,你都是独一无二的。孙老师说你是她最差的学生,那是因为她没眼光,没看到你身上的优点。”
韩宇沉默了片刻,道:“我也觉得孙老师说得对,我身上确实没有优点。”刘娜停下脚步,看着他的眼睛:“儿子,你身上的优点可多了。比如说,你虽然没见过爷爷奶奶,可心里一直惦记着要去看望他们,说明你是个重情重义的人,这就是你身上最大的优点。你这次偷偷跑去车站,虽然做得不对,也很冲动,但也从侧面证明你有主见、胆子大,这不也是优点吗?”
韩宇听了这番话,不禁瞪大了眼睛,一脸的不可思议,仿佛这才真正认清自己。过了好一会儿,说道:“妈妈,我会改变自己的。”
韩世川跟徐若兰和韩美兰告别时,韩美兰依依不舍。在回巴山镇的路上,他想起兰兰送他离别时的眼神,不禁深深叹息了一声。
“感慨什么呢?”秦大发问,韩世川说:“血浓于水,这话是一点没说错啊。我跟兰兰虽然只是第一次见面,可她跟我好像已经很熟,那种感觉……实在无法形容。”
秦大发忍不住笑道:“这些年,你要是经常回来看看,很多事情可能就不会发生。”
韩世川不解地看了他一眼:“你指的是?”秦大发道:“比如说,如果有你在,大妈可能就不会离家出走了。”他苦笑道:“有些事是说不清的。当然,如果世界上真有后悔药……也许、也许……”
“没有也许,所以也不用那么多假设了。”秦大发喝了口水,“川哥,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韩世川不置可否,他这才接着说:“你回来这么多天,一直在到处打探大妈的消息,但一点消息都没有。我觉得你还是应该先回去上班,毕竟你有老婆孩子,以后的日子还长。找人的事,只能慢慢来。”
韩世川算是听懂了他的话。这段日子以来,他何尝没想过秦大发说的事,虽然他不愿意朝着最坏的方向去想,但事实是最坏的事情可能已经发生。他看着车窗外的悬崖、山峦、深沟,心里五味杂陈。
一辆货车呼啸而来,给人一种极大的压抑感。当两辆车擦身而过时,一阵疾风几乎是贴着耳边掠过,耳朵里顿时传来隆隆的响动。
韩世川想起上次的车祸,仍然心有余悸。韩世川都没看他一眼,但已然猜中他的心思:“再过两年,从巴山镇到县城会有一条新路通车,路上会节省一个小时。最主要是修了隧道,可以绕过这段最险的路。”
“是吗?那确实是好事。”韩世川赞道。秦大发又说:“这些年,旅游发展起来了,外面过来玩的客人也越来越多,政府才修了这条新路。”
说起旅游,韩世川差点将徐若兰跟他出的主意给忘了,于是问他:“你经常接待游客吗?”他应道:“每年少说也得接待好几波,尤其是天热的时候,来避暑的人多。对了,明天就有一波从四川过来避暑的客人,我也不知道今天能不能回,就转让给朋友了。”
韩世川知道自己耽误了秦大发的生意,正不知该说什么才好时,秦大发笑道:“你看,你又来了。这生意做不完,钱更是赚不完,再说我也是真有事才陪你跑这一趟。”
在车后排上,堆满了秦大发采购来的各种货物。他又说:“这些货,比镇上便宜太多了,至少可以撑二十来天。下一次,你要是想去县城看兰兰,我邀你一道。”
“好啊,到时再说吧。”韩世川明白,秦大发故意这样说,一半是真一半是假。他接着之前的话题,问秦大发与镇上的旅行社是否熟悉。秦大发笑道:“你想去玩的话,完全不用找旅行社,我比导游还熟,哪个旮旯胡同都去过,保证带你不花一分钱,就可以游遍县城的山山水水。”
韩世川见他误会了自己,只好将徐若兰的话告诉给他。他会意过来,轻描淡写地说:“原来是这个事,早说嘛。岂止是熟悉,简直就是熟得不得了。”
巴山镇有三个旅行社,其中两个是早就有的,另一个是今年刚成立的。秦大发眉色飞舞:“明天一早,你带着大妈的照片,我带你去旅行社挨个儿打听。”
当天傍晚,韩世川回到巴山镇,第一时间去了医院。他站在门口,竟然看见谭启发在给韩桂芳喂饭,那幅画面看起来如此温馨、和谐。他没想打扰二人,于是站在门口半天没进去。
终于,韩桂芳将目光望向门口,看见了一声不响的韩世川,慌忙喊他:“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也不进来?”
“这不是怕打扰你们嘛。”韩世川开玩笑道,“姐夫那么用心照顾你,我哪敢打扰呀。”
韩桂芳怪不好意思,谭启发却说:“平日里都是你姐照顾我的生活,给我做好后勤保障工作。现在她住院了,我还能不趁机好好照顾她?”韩桂芳却嗔怪道:“别听你姐夫的,他这就是图表现。”
“那图表现也是表现呀。世川,你说对吧?”谭启发没等他答复,立马将话题转移到了韩志飞身上,问韩志飞今天的情况。
韩世川说:“还行。就是想出来,我让他好好待着。”谭启发也轻叹道:“志飞就是太急躁,让他在里面待几天,磨磨他的性子,反省反省也好。”
“可他这一进去,就留下污点了。”韩桂芳的担心不无道理,谭启发却说:“那也是他咎由自取。现在事情小,留下污点也能让他长长记性。要是放任不管,以万一再后惹出大麻烦,那就不是十五天的事了。”
韩桂芳也就是唠叨唠叨。当然,除了唠叨,什么事也做不了。韩世川何尝不明白大姐的心思,不免安慰道:“姐,你不用担心,二哥目前精神状态不错。对了,我这次去县城,还顺便看了嫂子和兰兰。”
韩桂芳和谭启发对视了一眼,问他二人可好?韩世川看见的情景,与他所理解的情景不一样:“嫂子现在一个人带着兰兰生活,也没个帮手,日子过得挺难的。”
“唉,是志飞对不起母女俩……”韩桂芳幽幽地说,却欲言又止。韩世川看出她有话没说完,也大致猜到了她可能想说什么。
韩世川今晚本来打算留下来照顾大姐,但被谭启发给赶走了:“你都跑了一天,也累了。回去歇着吧,我晚上跟你姐挤挤就行。”
“行吧,那就辛苦你了。”韩世川争不过他,“爸这两天状态有些不对劲,我正好回去看看他。”
“爸怎么啦?”韩桂芳相当惊讶,谭启发也诧异地看着他。他忙解释:“也没什么,就是精神差点,昨晚上一个人在家喝闷酒……”
“妈不在,韩姝也不在,他成天一个人,是够闷的。”韩桂芳附和道。
他在路上买了些卤菜,回到家,刚进家门,突然闻到一股烧菜地味道,顿时又惊又喜,还以为母亲回来了,谁知冲进厨房一看,竟然是父亲在忙活。
“爸,您……”韩世川走近一看,只见厨房里满是油烟味,父亲正在灶台前手忙脚乱,锅里的菜都糊了。他从父亲手里抢过锅铲,又关了火,“您怎么想着自己动手烧菜啦?别弄了,我给您带了吃的。”
韩勇被他推出厨房时,还有些不大情愿。韩世川又从屋里提出来一瓶酒,晃了晃说:“爸,今天我陪您喝点。”韩勇张了张嘴,极为艰难地吐出两个字来:“不喝!”
韩世川哪管他的,径直倒了两杯酒:“喝点吧,特意买了下酒菜,别浪费了。”韩勇迟疑着举起酒杯,看着韩世川一饮而尽,脸上露出一丝不可思议的表情。韩世川吃了口菜,说:“以前不喝酒,后来学会了喝啤的,今天陪您整点儿白的。”
“不能喝就别喝,浪费酒。”韩勇自顾自地饮了一大口,也吃了口菜,吧唧着嘴,挺享受的样子。
韩世川让他慢点喝,他却偏要反着来,又一口喝了个底朝天。
“今天没去打牌?”韩世川问,“我看您这几天好像都没去吧?”韩勇若无其事地说:“老钱走了,三缺一。”
老钱是他常年一块儿打牌的搭子,前几天一觉睡了过去,再没醒来。
韩世川顿了顿,又说:“再找个搭子吧。整天呆在家里,时间久了也挺无聊的。出门去走走路,打打牌,说说话……”
韩勇没吱声,准备自个儿倒酒时,韩世川抢过酒杯,边倒酒边说:“您吃菜,我给您酌酒。”韩勇接过酒杯,刚凑近嘴边,却又停在了半空中,看着他的眼睛:“你今天去什么地方了?”
“什么?”韩世川一愣,韩勇抽了抽鼻子:“你去医院了?”韩世川惊讶不已,愣了愣,笑言道:“我这一身臭汗,您还能闻到药水味儿?鼻子可真够灵的。”韩勇却问:“去医院做什么?”韩世川说:“没事,去看个朋友。”
韩勇于是没继续追问。韩世川对他隐瞒了大姐出车祸住院的事,但没忍住问起韩志飞:“二哥破产后,二嫂带着兰兰回了县城。兰兰还那么小,不能没有爸爸。我想能不能……”
“少跟我提他。”韩勇一语打断了他,“你想管他的事,那就自己去管,别扯上我,扯上这个家。”韩世川全然不顾他说的这些话,又喃喃道:“二哥也放不下兰兰。我在想,要是能让兰兰和二嫂回来,兴许二哥还有动力东山再起。”
“再起个屁。”韩勇不由分说便将酒杯朝桌上重重一拍,“烂泥扶不上墙的东西,他靠什么东山再起?抵押这个房子吗?”韩世川立即解释:“钱的事可以想办法……”
“韩世川,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韩勇突然像是明白了什么,凌厉的目光让他无处可躲,也无法再掩饰自己的内心,于是将自己去县城看望二嫂和兰兰的事托盘而出。
“你去县城了?”韩勇沉声念叨着,韩世川缓缓点了点头:“二嫂和兰兰都挺好。兰兰这孩子太招人喜欢了,她说想爷爷奶奶,还非要跟我回来。”
韩勇颤巍巍地端起酒杯,微闭上眼睛,一幕幕往事如雪片在眼前缓缓飘落。
“爷爷,您今天可不可以不去打牌呀,妈妈说了,坐久了对您身体不好。”韩美兰坐在韩勇怀里,韩勇爽朗大笑道:“兰兰说不去爷爷就不去了。不过,你打算带爷爷做什么去呢?”
韩美兰想了想,说:“那天上学时,看到新开了一家游乐场。要不我陪你去吧。”
韩勇忍俊不禁,大笑道:“是兰兰想去玩了吧?行,爷爷陪你去。”他将兰兰举过头顶,让她骑在自己脖颈上,然后一路欢声笑语地走了。
“爸,想什么呢,喝酒呀。”韩世川将韩勇的思绪从回忆里拉扯回来,他这才饮了一小口,轻声叹了口气,又想起兰兰被妈妈带走的那天,他躲在屋里半天没敢出门,直到看见他们的身影消失不见,兰兰的痛哭声仍在耳边回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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