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个世纪六十年代,是个充满激情的年代,也是一个烈火燃烧的年代。那个时候的火家沟村,却因为地理位置偏僻,家家户户一贫如洗,几乎都是吃了上顿没下顿。
崔长胜小时候摔过一跤,碰伤了后脑勺,一遇到变天下雨就会疼,那种撕心裂肺的疼,久而久之也影响了他的神经,疼得受不了的时候就会发疯。因此,在家人眼中,他就是个疯子。
他老婆叫宋红柳,经常在他发疯时前去劝阻,却被打得伤痕累累,痛不欲生,疼得受不了的时候也哭,外人就以为是崔长胜又喝醉了酒打她。当然,她对外人也是这么说的,目的是为了子女,担心别人知道他们家里有个精神病,将来不好娶儿媳妇。
崔山林手背上的伤痕就是那些年留下来的,那次崔长胜对宋红柳下手太狠,还去柴房拖出柴刀,眼看着要出人命,崔山林才去阻止。在抢夺柴刀的过程中,他的手背被划伤,当时血流如注,很是吓人。随着时间流逝,这道伤疤却永远留在了他的手背上。
一晃,崔山林就到了娶媳妇的年纪,可家里一贫如洗,谁愿意嫁给他?刘婆婆是村里的支客师,也经常帮人牵线搭桥,撮合了不少姻缘。
宋红柳找了刘婆婆好几次,求她给儿子物色个媳妇,刘婆婆自然就把这事儿放在了心里。这一来二去的,没过半年,果然就有了合适的人家。
“这户人家就一个女儿,我把你们家情况跟人一说,人家同意了,但有个条件。”刘婆婆所说的条件,指的是女方家需要彩礼,“她妈病得厉害,要彩礼也是为了治病……一百块钱也不是小数目,你们好好考虑清楚吧。”
一家人将刘婆婆的话听得真切,顿时就感觉天要塌了。那时候,能拿出一百块钱的人家少的可怜,何况是在火家沟村如此闭塞贫穷的地方。
不过,刘婆婆倒是见多识广,早就替他们家想好了法子:“大河村有户人家,家里是独子,三代单传,眼下只剩下父子俩了。他们找过我,想替他儿子找个好媳妇……”
她话只说到一半便打住了,一家人不明所以,不懂人家娶媳妇跟崔山林娶媳妇有什么关系。刘婆婆叹道:“你们啊,怎么就不明白我的一番苦心呢。”
原来,刘婆婆的意思是让大河村那家人拿彩礼来娶崔洁,然后他们拿着彩礼去给崔山林娶媳妇。
“这不就叫什么……对,水到渠成,你们家儿女的婚事都有了着落。”刘婆婆的计划深得崔长胜和宋红柳的心,二人对她感恩戴德,只差没跪下来磕头。
“人家男方主动提出可以给彩礼,至于多少,就按照一百块来提吧。”刘婆婆处处为他们家着想,宋红柳当即拿出家里仅剩的一点肉做饭,将刘婆婆当成座上宾热情款待。
那个年代的婚姻大抵都是这样,很多男女在结婚前都没见过对方。崔洁也一样,虽然没见过自己即将要嫁的那个男人,可听见刘婆婆的介绍,也觉得自己嫁过去应该不会遭罪。
可是,饭吃到一半时,刘婆婆说了件事,让崔洁陷入了惶恐中,当即打起了退堂鼓。
“还有个事我差点忘了,得跟你们事先说清楚。”刘婆婆的表情变得很严肃,“男方就父子俩一起生活,没有别的负担。父子俩都很勤快,家里虽然不殷实,但也不缺吃少穿,你嫁过去肯定会享福。只不过……”
刘婆婆顿了顿,放下筷子,表情凝重地叹道:“只不过你要嫁的这个男人,几年前不小心摔下山崖,伤了一条腿。不过不影响走路,更不影响干活儿,就是带了点残疾,走路时不怎么利索。”
崔洁一听这话,立马就抽泣起来,紧接着哭喊着:“我不嫁,我不会嫁个瘸子。”没人搭理她,刘婆婆见状,只好勉为其难地笑道:“你们好好考虑考虑,尽快给我回个话,要是不满意这门婚事,我也好赶紧去知会男方一声。”
所有人都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崔长胜不吱声,宋红柳不吱声,崔山林也不吱声,只有崔洁低低的抽泣声。崔长胜碰了碰宋红柳,又给她使了个眼色,她心领神会,忙说:“不用不用,这门婚事我们同意啦。”
刘婆婆看着崔洁,语重心长地说:“闺女,听你爸妈的,别固执了,嫁了吧。”
“我不嫁,打死我也不嫁。”崔洁哀求着,抓着母亲的胳膊,“妈,我求求你们,我不要嫁给一个瘸子。”
“孩子,妈也是没法子,不然也不会逼你。你不嫁,你哥就娶不了媳妇,咱们崔家就要绝后,你就体谅体谅妈的一片苦心吧。”宋红柳也红了眼眶,崔长胜忽然怒吼道:“哭哭哭,就知道哭。哭顶个屁用。你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这个事没得商量。”
崔洁一听这事仍旧没转机,顿时哭得更凶。刘婆婆见状,丢下一句“你们商量好了再找我”,然后饭没吃完就回去了。宋红柳在后面追着喊道:“刘婆婆、刘婆婆,您先别走,等吃完饭呀。”
可是,刘婆婆依然头也不回地走远了。宋红柳转身回到屋里,冲崔山林说:“把你姐关起来,好好看着她。我去找刘婆婆,让男方过两天就来接人。”
崔洁绝望了,哭着、闹着,但最终还是被崔山林推进房里锁了起来。他被惹烦了,隔着门喊道:“姐,你就别闹了,女人不早晚都要嫁人吗?嫁谁不是嫁。你就算嗓子哑了,爸妈也不会改变主意。再说了,我是你弟弟,你就当是帮帮我。我娶上媳妇,也是为了给咱崔家延续香火呀。”
崔洁将他说的每一个字都听得清清楚楚,想起小时候姐弟俩那些相亲相爱,如阳光般灿烂的童年,她的内心就变成了无底洞,看不见底,也望不到边。
“就这样,姐姐嫁给了那个瘸子,从今以后再也没回过家。”崔山林眼神虚无,沉沉地吐了口气,崔洁嫁人那天的情景依然历历在目,“那天下了一天的雨,姐跟着那个瘸子走了之后,雨越下越大,一直下到第二天早上才停下来。”
韩世川感觉自己整个人也像淋了一场大雨,嗓子哑了,鼻孔也像是被堵住了,忽然间又剧烈咳嗽起来。
“报应啊,真是报应。”韩勇紧闭着眼睛,“你们这么对她,就没想过有一天会遭报应吗?”
“是啊,报应,报应终于还是来了。”崔山林眼神昏暗,“我用姐换来的彩礼钱娶了个媳妇儿,可到头来那个女人也没有为我们家生个儿女……”
随着年龄渐渐大了,崔山林左盼右盼也没盼到个儿女,脾气变得越来越坏,也延续了父亲的烂德行,一不高兴就动手打老婆,最后老婆实在是受不了,趁着天黑逃离了那个家。
这件事迅速传遍了火家沟村,成为村民们茶余饭后的谈资。崔山林抬不起头,于是白天把自己关在屋里,直到天黑之后才偶尔出门转转,加上他父亲也是个“疯子”,所以他自然而然也被村民们当成了疯子。
就这样,崔山林自闭多年以后,又是在一个雨夜,大雨冲垮了崔家的老屋,他无处可去,只好决定离开村子。
“后来,我就走到了县城,靠捡废品为生。”崔山林在县城捡了几年废品,慢慢的就存下了一些钱,盘下了这家废品收购站,打算就在这儿养老,过完余生。
谭启发问他:“崔洁嫁出去后,你们就再也没见过她?也没想过去找她?”崔山林悲伤不已,痛苦地摇头道:“我没想过去找她,也没脸去见她。”
“那我问你,你姐有回来找过你吗?”韩世川急不可耐,但刚问出这个问题,就意识到自己不该这么问,因为他们几个为了找到崔山林都花了如此大的功夫,何况是崔洁一个人,而且还患了失忆症。
果然,崔山林也给了他否定答案,但似乎想起了什么,上下打量着韩世川,不可思议地问道:“你真是我姐的孩子?”韩世川原本之前还对他特敬重,这会儿从他口中听说母亲当年在娘家受的委屈后,之前的敬重早已一扫而空,转而还对他有了些怨气,看着韩勇,不悦地冒出一句:“这是我爸,崔洁是我妈。”
崔山林更是惊讶,又开始上下打量起韩勇,结结巴巴地问道:“你的腿不是瘸吗?”韩勇怒目圆瞪,正待发怒,但被谭启发拦住,忙劝道:“爸,别发火,这全都是误会。”
崔山林误会韩勇就是当年娶崔洁的那个瘸子,这才有了误会,可现如今他们谁都不清楚崔洁跟着瘸子离开崔家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一个个也只能暗自忖度,发挥他们天马行空的想象力。然而,一切猜想都是徒劳,只能等找到崔洁才能真相大白。
吃过午饭,韩宇留在家里陪伴赵云芝,刘蓓非要拉着刘娜出了门,还说要带她见个特别重要的人,但直到上车,她一直被蒙在鼓里。
“姐,别急呀,我可是你亲妹,还怕我把你给卖了呀?等你见了这个人就知道他是干什么的了。”刘蓓开的是一辆红色越野车,刘娜坐在副驾,看她神神秘秘的样子,干脆就不问了。
刘蓓却又无奈道:“行吧,先给你透露一点儿。”原来,她今天带刘娜去见的人叫梁宇秋,从国外留学回来的,是个创业顾问。
“我大学同学,特别厉害的一个人,回国后开了一家公司,叫什么孵化器之类的,指导无数普通人实现了成功创业的梦想。”刘蓓言语之间流淌着满满的敬佩。
刘娜说:“我这都没有任何准备,怎么跟人聊啊。你也不提前跟我说一声,要不见面了多尴尬。”刘蓓笑道:“姐,你想多了。要是你都准备好了,那还需要他这个创业顾问做什么?人家干的就是这一行。你现在唯一要做的,就是做好创业前的心理准备,至于做什么,他会根据和你聊的内容给你提供专业性的指导。”
刘娜仍旧有顾虑:“我这脑袋里就一点创业的概念都没有,目前唯一准备好的,就是有了创业的初步想法……”刘蓓哈哈一笑:“那就够了。人家是专业的,一般情况下提供咨询都是收费的,而你今天全免费,你就等着醍醐灌顶吧。”
他们今天去的地方叫梦工厂,地方不大,但装修的别有一番风味,一眼就能让人感受到浓浓的个人风格。
梁宇秋一米八左右的个头,大背头,戴着一副眼镜,整个人看上去干干净净的,相当能干。他很友好的将二人迎进自己的办公室,指着沙发说:“随便坐,喝点什么,茶、矿泉水、咖啡?”
二人都要了矿泉水。刘蓓见刘娜有些拘谨,忍不住笑道:“我姐辞职之前是人民教师,朋友圈相对简单,而且没有任何做生意的经验。对了,基本情况我们上次见面时聊过了。”
梁宇秋推了推眼镜,不苟言笑道:“是的,你把你姐的基本情况都跟我说了,但唯独漏掉了一点。”刘蓓和刘娜不解的彼此对视了一眼。他接着说:“你没有跟我说,你姐长得这么好看!”
刘娜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刘蓓却大笑:“这可是我亲姐,我那么好看,我亲姐自然好看。”梁宇秋也笑了起来,看着刘娜说:“不好意思,跟你开个玩笑,缓和一下气氛。”
刘娜正不知该如何接话时,刘蓓替她说了:“我姐不会介意的。姐,放松点,现在把你的想法跟宇秋说说吧。”刘娜迟疑道:“其实我除了打算创业,还真没有任何想法。”
梁宇秋讪笑道:“你有了打算创业的想法,就已经迈出了第一步。我先问你个问题,为什么要辞职?”
刘娜针对这个问题,其实内心有很多话想说,不过此时却又感觉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了,于是就简简单单说了一句:“就是不想上班了。”
“不想上班的原因有很多种,比如工资低,压力大,不自由……你属于哪一种?”梁宇秋继续问。刘娜回想起自己辞职的原因,好像都不属于以上内容,于是缓缓摇了摇头说:“可能觉得没什么意思,就是突然就不想上班了。”
“这句话你说了两次,看来是真的。”梁宇秋目光敏锐,“娜姐,能跟我说说你平时都有什么爱好吗?”
刘娜竟然被这个如此简单的问题给问住了,大学时候还喜欢写一点无病呻吟的文章,结婚后,工作后就放弃了。至于别的爱好,好像每天除了工作就是围着丈夫和孩子转……想到这里,不禁苦笑道:“你还是问问我有什么梦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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