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刘蓓从睡梦中醒来时,竟然发现王晓斌不在身边,本以为昨晚没回来,去客厅看到他正在沙发上呼呼大睡,就知道他肯定又喝了不少酒。
此刻是早上七点半,再过半小时,王晓斌也该起床上班了。刘蓓犹豫着是否该唤醒他时,他翻了个身,忽然醒了,抬手看了一眼时间,打算再眯会儿时,扭头看到刘蓓正静静地看着自己,连忙起身冲她笑了笑,说:“早啊。怎么不多睡会儿?”
“这又是喝了多少?早晚有一天要把自己喝出个好歹。”刘蓓嘴上骂人,却转身去厨房烧开水,打算给他冲一杯蜂蜜水解酒。
王晓斌去洗漱了一番,换了身干净衣服,从卧室出来时蜂蜜水和面包已经摆放在桌上。他很享受这般待遇,也习惯了这般待遇,喝着香甜的蜂蜜水,吃着松软的面包,啧啧道:“谢谢啊蓓蓓,喝了蜂蜜水,胃里舒服多了,有你真好。”
“现在知道我对你好了?”刘蓓在他面前坐下看着他吃,“一天到晚这么喝下去,什么时候是个头?”他苦笑道:“没办法的事,干我们这个的,陪吃陪喝是必修课。甭管你当多大的官,上面总有比你更大的。所以啊,想要不应酬,那就只能不干这个活儿。”
“那就不干了呗。”刘蓓随口一说,王晓斌也随口一应:“行,等哪天实在是干不动了,我就辞职在家,等你养我下半辈子。”刘蓓知道他又在满嘴跑火车,于是付之一笑:“得了吧你,好不容易爬到这个位置,让你不干了,那不是要你的命。”
“你不用陪我,再去睡会儿吧。我吃完就上班去。”王晓斌话音刚落,刘蓓就没好气地说:“你现在是多跟我待一会儿都觉得烦了吗?”王晓斌忙解释:“看你又胡说什么呢。”
刘蓓见他吃得差不多时,这才言归正传:“有个非常重要的事,你帮忙打听一下。”王晓斌拿纸巾擦嘴,问她什么事。她说:“韩宇想转学,打算把户口转妈这边来。我们昨天去了公安局,说暂时不让转……”
王晓斌明白情况后,轻描淡写地说:“行,上班就问。对了,好好的,韩宇为什么要转学呀?”刘蓓起身说:“好好上班去吧,不该问的别问。”他苦笑道:“行吧,不问了,算我多嘴。”
浑身打满石膏的韩志飞,现在几乎每天上午和下午都要坐轮椅去外面转转,徐若兰只能继续充当保姆。
一大早,韩志飞吃过早餐,又打算出去晒晒太阳,谁知医生进来说要拆石膏。他愣了愣,却说:“我感觉还不太行,要不等两天再拆吧。”医生道:“别的病人都巴不得尽早拆了回家去,你这个人还蛮有意思的。怎么着,裹着一身的石膏,真觉得自己是兵马俑了?”
“医生,我真、真的觉得还可以再等等拆……”韩志飞还想坚持,医生不耐烦地说:“你是医生还是我是医生?赶紧去换药室。”徐若兰早就看穿了他的心思,不由分说便将他推了过去,又问医生他什么时候可以出院。
“后天吧,最迟大后天。”医生叮嘱他,“差不多该出院了,回家后多休息,估计还要恢复个把月时间。”
韩志飞拆下石膏后,整个人感觉轻松多了,但还是不能正常行走。徐若兰只好勉为其难,打算搀扶着他回病房。他却称自己好久没活动筋骨,想出去转转。
“医生说了,让你多休息,好得快。”徐若兰极不情愿,韩志飞却死皮赖脸地说:“医生说的是出院后要多休息。”
徐若兰无奈,只好顺了他的心意,搀扶着他右边胳膊,小心翼翼,朝着门口一步一步艰难地走了过去。韩志飞许久没跟她如此靠近,那种熟悉的味道和感觉,又令他再次回忆起二人曾经的幸福时光。
“那次我喝醉酒后摔伤,也是你没日没夜地照顾我……唉,我就不是个东西,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非要往死里折腾。若兰,我……”韩志飞站在空旷的广场上,撕心裂肺地感叹了一番。可话没说完就被徐若兰阻止:“你现在说这些有意思吗?不觉得太晚的吧?”
“若兰,我是真的后悔了呀。你能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只要你答应我,不管付出什么代价我都愿意。真的,我什么都可以给你,包括我的命。”韩志飞眼里噙满泪水,徐若兰一看他又在演苦情戏,忍不住嘲笑道:“跟你结婚这么多年,还不知道你竟然会演戏呢。”
韩志飞还没来得及收回眼泪,又被徐若兰泼了一瓢凉水。徐若兰不想再看他演戏,又打算扶他回病房时,忽然母亲打来了电话:“不好了,兰兰尿血了。我正送她来医院,你去门口等我……”
“兰兰她怎么了?您别急,我这就去门口接您。”徐若兰脑子里顿时轰隆一声炸开,情不自禁便放开了韩志飞,然后急匆匆朝医院大门口小跑了过去。韩志飞几乎站立不稳,摇摇晃晃差点没倒下,但最终还是挺住了,看着她的背影,想起她刚才在电话里说的话,瞪着惊恐的眼睛自言自语道:“兰兰怎么了?”
很快,余文秀就带着韩美兰坐出租车到了,徐若兰从她怀里接过女儿,又急匆匆地朝着医院里面奔了进去。
韩志飞没有离开,一直在原地等着,终于看到徐若兰抱着女儿急匆匆的小跑过来,本想问女儿发生了什么事,可徐若兰压根儿就像没看到他一样,很快就从他面前冲了过去。
“妈,兰兰到底怎么啦?”韩志飞好不容易拦下跟在后面不远处的余文秀,余文秀停下脚步喘息道:“兰兰早上起床上厕所的时候尿血了。”然后又急急忙忙地跟了上去。
韩志飞一听这话,也呆住了,眼里闪烁着惊恐的表情,心里一急,打算跟上去,谁知一转身就栽倒了。他紧咬着牙关,几乎用尽全身力气才重新站立起来,然后移动小碎步,极为艰难地朝着屋里走去。
徐若兰挂了儿科的号,将女儿的情况跟医生说明后,医生让她先去给孩子查个血常规和尿常规,等结果出来再作进一步检查。
她带着女儿做完两项检查后,坐长椅上等结果时,问女儿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兰兰不说话,只是摇头作答。
“对、对不起,我没照顾好兰兰。”余文秀在一边默默地抹眼泪,“老天爷啊,咱们兰兰是个好孩子,希望你保佑她平平安安,健健康康。只要孩子没事,我宁愿用自己的阳寿……”
“妈,您别说了。”徐若兰阻止了她,又安慰她,让她别太担心,安心等结果出来。
韩美兰忽然问:“爸爸呢?爸爸为什么不来看我?”徐若兰这才想起韩志飞,余文秀忙说:“兰兰,你别动,外婆这就去叫爸爸过来。”
她正要转身离去时,韩志飞忽然现身。他其实早来了,刚刚一直躲在墙角边,也清楚地听见了丈母娘说的那番话,不由得一阵害怕,不敢与女儿见面。此时,听见女儿要找他,这才不得不出现在女儿面前。
韩美兰看到韩志飞,立即就像变了个人,全身充满了力量,从徐若兰身上下来,拉着他的手问:“爸爸,你好了吗?”韩志飞重重地点了点头,然后坐下,将女儿抱在怀里,脸贴着她的头发,疼爱地说道:“爸爸没事了。你也会没事的。”
韩美兰忽然说:“爸爸,现在我也病了,不就可以来医院陪你了吗?以后你就不用害怕一个人了。”韩志飞一听这话,眼眶又红了,更加紧紧地搂着女儿,又怜又爱地说:“爸爸不怕。爸爸也不用你陪着,等会看过医生后,你就跟外婆回家去。爸爸很快就能出院了,到时候就能陪你好好玩了。”
“爸爸,我想去巴山镇,我想爷爷奶奶了。”韩美兰在说这话时,眼眶也红了,泪水在不停地打转儿。韩志飞连连点头说:“好、好,爸爸答应你,出院了就带你去巴山镇看望爷爷奶奶。”
韩美兰虽依然红着眼睛,可眼里含着笑容,像只温柔的羔羊,紧紧地偎依着父亲,迟迟不肯放手。徐若兰扭过头去,故意不看他们。余文秀看到这一幕,也早已泪水涟涟,胸口处痛得似要撕裂。
在等待结果的二十分钟里,韩美兰便在韩志飞身上偎依了二十分钟。检查结果出来后,徐若兰独自去找医生时,余文秀这才有机会问韩志飞什么时候可以出院。
“早上刚拆了石膏。医生说这两天就能出院了。”韩志飞把女儿的手捧在手心,女儿不时发出银铃般的笑声。
余文秀轻声叹道:“兰兰对你呀,是真的贴心。志飞,虽然你之前做了对不起若兰的事,只要你肯改,就算是为了兰兰,妈也支持你们复婚。”
韩志飞眼前一亮,惊讶地问:“真的吗?妈,其实我也跟若兰谈过了,可她……”
“若兰的脾气我了解,你也了解。你想复婚,可不是三言两语就能做通她的思想工作。”余文秀道,“你可得加把劲。放心吧,妈也会帮你的。”
“谢谢妈!”韩志飞感激涕零,“对不起,是我对不起若兰,对不起这个家,也对不起您。”余文秀笑了笑:“不要再说对不起了,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
徐若兰将检查结果递给医生,医生盯着看了好一会儿,脸色越来越凝重,她的心情也越发紧张。医生异常严肃地看着她问:“你是孩子的妈妈吧?”
“是,我是。”徐若兰还不知道结果,就已经被吓得脸色煞白。果然,医生沉重地说:“检查结果不容客观,各种指标都不正常,初步怀疑孩子患了尿毒症。但要最终确诊,还得作进一步检查。”
徐若兰顿时天晕地旋,脑袋里一片空白,差点就晕了过去。她浑身颤抖,无力地趴在桌上,直到听见有人叫她,她才缓缓睁开眼,回应着医生的目光,急促地喘息道:“我没事,没事。医生,我女儿还小,她的人生刚开始,麻烦您救救她,救救她……”
“你别急,我理解你的心情。”医生安慰道,“跟你一起来的,还有另外的人吗?”徐若兰的脑子慢慢变得清醒,点了点头,但很快又摇了摇头说:“我没事。您有话直接跟我说。”
医生再三确认她真的没事之后,这才说道:“尿毒症也分早中晚期,所以还得进一步检查才能确诊。别耽误时间了,马上做检查去吧。”
徐若兰拿着医生开的检查单,头重脚轻地回来时,余文秀忙问她结果。她从韩志飞手中接过女儿,说:“还要做几个检查,你们在这儿等着,我自己带兰兰去就行了。”
韩志飞从她脸上看出了不对劲,在她带着兰兰离开之后,自己来到儿科诊室,自我介绍后,医生跟他讲了实话。一瞬间,他感觉自己的身体仿佛猛然紧缩,就像变成了一个狭小的盒子里,呼吸也变得越来越困难。
“医生,我问一句不该问的话。”他打起精神,尽力让自己看起来正常一些,“假如是晚期,该怎么办?”医生脱口而出:“换肾!你是孩子的爸爸,我理解你的心情,孩子病了,你们很着急,可着急也没用啊。放宽心吧,等结果出来,我们再根据病情确定治疗方案。”
韩志飞却好像并未听见医生在说什么,又缠着他问道:“换肾的话,是不是需要配型?”医生点了点头。他又说:“我的肾可以吗?”
“我说你……怎么就听不进去我说的话呢?”医生满脸无奈,“或许孩子的病情还没到那一步,别尽往最坏的结果想。”
韩志飞却表情严肃地说:“你就告诉我,我的肾可以吗?”医生不得不回答他:“匹不匹配,首先还得看捐献者身体是否健康,然后还得做配型。不过,父子和父女关系的话,成功率当然是匹配度最高的。”
韩志飞脸上现出了灿烂而又欣慰的笑容,起身冲医生深深地鞠躬,然后说:“我的两个肾非常健康,都可以给我女儿。”
医生被他这话说的愣住,随即问他:“两个肾都给了女儿,你不活了?”韩志飞重重地摇头说:“为了兰兰,别说是两个肾,我的心脏,眼睛……身上所有的东西都可以给她。”
医生似乎也被他这话感染,没再说多余的话,只是让他出去等结果。他离开前又强调:“医生,我就在这儿住院。如果我女儿需要换肾,麻烦第一时间跟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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