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快快!”
“河洛的青牛,岭南的香猪,南疆的云羊,太牢三牲要以红绸结花,缚好押到宗祀前进献。”
“麻、黍、稷、麦、菽,须得以四足铜鼎盛装,四人一组,将其抬到檐阶之下。”
“还有,酒醴、清露、玉帛、海珠都正齐了供到宗庙之下!”
“老爷的出征誓师马上就开始了,都机灵点,别昏了头,做了那祭旗的牺牲”
扶摇山-武氏府邸上下尽皆运转了起来,府中内外契约道外加数百仆童手忙脚乱的准备着誓师大典。
郡外两座庄园、郡北武氏兽苑、府内四苑,合二十余位术士总管齐聚府中。
而在武氏府邸的中苑,在宗庙的两侧立起一排的旗幡,有仆从各执杖、戈,交错在两旁。
宗庙朱门大开,两侧各置一牛皮大鼓,四名披甲道人各执鼓锤。鼓点沉稳,正合敬献祭礼的诸军缓步向前,绕过青岩阶,有序的进入天坛
鼓点密集而急促,那是他等在杀牛宰羊献彘,以三牲之血祭祀宗庙,以求此战缴获丰硕、大胜而归
鼓点高亢而舒缓,又有金铁之乐响起,那是祭祀正至高潮。
宗子入得宗庙,上香,一拜,奠玉帛,再拜,进俎,三拜!三拜而成,又有献爵,焚香,忘燎
其间诸般程序被武庸勒令删减,加上九州仙道,不祭神,不拜仙,只迎祖先宗庙之礼。
祭神?只怕拜的是苟延残喘的残灵,这等古神残灵,历经数个纪元,早就化作了邪祟,被道庭明令禁止不许祭拜
祭仙?真仙就高居在天渊之上、玉京之顶,无需任何人祭祀,也不会保佑任何人。
世家兴衰只在你一族自己的手上,道途如何也只在你自己的修行上。
求神无路,拜仙无门,仙路茫茫,孤身一人上下而求索,这才是真正的修行路!
立三牲太宰,献黍稷五谷,献布帛、美玉、酒醴早早便将仪式过了一遍。
瞥了一眼宗庙内满立的灰暗灵牌与魂灯,此时只有四张灵牌流转起灵光,魂灯上依旧燃着魂火,且极为旺盛。武庸轻轻点头,示意道仆们将朱门重新关上。
此时的武庸身披黄天法袍,宽袖与大襟两侧由阴爻与阳爻的两种符文勾边,内衬是另一件素色云锦法袍,乃是武氏祖传的护身法宝。
头发并未结冠,而是用一根青木簪轻轻盘起,鬓角只余几缕青丝垂下,脚踏青云屐,腰配一柄雷木法剑。
武庸右手微微搭上剑柄,快步走出宗庙,昂首阔步,威压四方,行至宗庙外第三十三层台阶之上,俯视着下方三营九十六道军
“道庭开纪四万八千余年,历经不知多少世,单单东郡,沉沉浮浮间已经换了二十七座世家。”
“道途求索,不过在财、侣、法、地四字!”
“法,我武氏的风道古经也能直通三转,诸君不曾为此烦忧。”
“侣,入得武氏,定下道契,我等便是道途之上的伴侣,以这扶摇山为纽带,一代代下来,也尽是自己人了。”
“地,这扶摇山纵横百里,灵园有,寒泉亦有,山外灵庄更有百亩药田,城郊兽苑亦自有一番特色。”
“唯有这财字,须得我等去争。这财是修行资粮,是仙路机缘,是前人传承,是生死之间的大机遇!”
“踏上了这条修行路,你我又有何选择呢?闭门采桑牧渔,终日在山巅打坐练气,闲来采菊东篱下,出入则访山问岳?”
“哼哼!那等蓬莱散修最爱如此,所以他们被道庭赶出了九州,最富庶的九州!”
武庸轻轻一笑。
若是刚刚接触仙道的到道院学子或许会以为仙路便是如同古籍练气士一般,朝游北海暮苍梧,冯虚御风,纵横青冥,闲来无事,游三山五岳,体悟自然大道,入红尘,感怀七情六欲之毒
但实际上呢?该是何等的宗派和世家才能担负的起这样的修行,这样的背后或许又该是数以万计的道仆为他等负重前行?
以无数底层的修士来铸就他们那一小撮人的缥缈风流?
当初的蓬莱海那一批宗派就是如此,最终的结果就是空占四洲最富庶的灵地,风流猖狂的行那所谓的仙道风骨!
道庭建立后,举兵南讨,所到之处尽是宗毁人亡
这道途从来没有自在逍遥,只在一个争字!
你无欲无求,空耗资粮去满足那所谓的风骨,更强的修士就会来争,你游览三山五岳,回来后宗派毁了,同门死伤相藉,灵脉归属了他人。
只到那时怕是悔之晚矣!
蓬莱有仙,但依然守不住富庶的宝地,被赶到了蓬莱海上的一角。
是因为他们行太上仙道,重修心不重资粮,不爱九州这块宝地吗?
只是因为争不过罢了
如今东洲与蓬莱诸脉藕断丝连,连带着他们那风流习气仍旧久久不散,各家采桑牧渔,只顾扫尽门前雪,在郡县这一亩三分地争来争去。
北部诸洲可是攻略下了不知多少大界,已经出了不少四品世家
而东洲,风陵四郡四家加在一起也就六七名法师,黑山一郡如今更是仅存两名丹道,东洲各世家,甚至远不如开洲时。
如若时势有变,东洲这批州郡只怕要有一大半被各洲虎视眈眈的野心家们取缔,结局恐怕并不会比蓬莱的散修好多少
武庸以一个局外人入局的角度,立时就看明白了这危机。
“东洲安逸,平日见各家总管、长老、执事开口便是仙路道途,实际上呢?罡煞大修数十年都难出一位,连各家术士都几乎尽是外契的道院学子”
“不争,就永远卡在那最重要的一步,无资无财,何来突破?”
“今日我武氏,令五路道军,携三煞猖营,领云梦仙城之召,征伐天外,也为我等道路积一份资粮!”
“诸君,可愿否?”
武庸大喝一声,拔剑指天,问心之言直入众修耳中,顿时四周平地挂起大风,空中突现阴云,云下霹雳一闪,巨响直入众修耳中,让其醍醐灌顶!
誓师之言,乃是定名义,表决心,鼓士气,乃至最终的宣誓。
此誓主体唯有一个争字!
大争之世,强恒强,弱则亡,武氏的未来唯有一争,诸位道人的未来也只能一争
“战!”
“战!”
“”
下方五路道军紧紧望着天阶之上的英武道人,那番问心之言一作感染,让他等心中为之一振。
“很好!”
武庸瞟了阶下道军一眼,满意的点了点头。左掌中食指与中指轻轻一捏,立时拈起一张云箓朱符,屈指一弹,便将这张朱符轻飘飘的黏在了右手高举的剑刃上。
朱符与法剑微接触,便有透过阴云的一缕银光投射而来,直映在这剑尖,直照得这朱符上焰纹流转不休。
“黄天道营,合一十二人,力士一尊,道兵十一,执掌黄巾三宝,此战,当任前锋营!”
法剑一指,便将这枚朱符法令弹射至道营祭酒手中,令符之上焰纹流转,只在上面留下云篆-前锋二字。
“锦帆营,合一十九人,术士一名,练气一十八,善奔袭,此行,任斥候营!”
武庸法剑一撩,同样的朱符调令飘然跃至锦帆首领-崔鸦儿手中,符令之上斥候二字异常夺目。
最终的,便是武氏嫡传的家生子、内契道人、以及少数外契修士,三路合为一营,是武氏的主力。
“驭风营,合六十四道人,术士六尊,练气五十八,执驭风法令、罡风火云阵幡、天罗阵网势立为战营!”
法剑轻弹,将符令送至武常归手上后,再缓缓将剑器收入剑鞘中,武庸缓步走下这三十三层的宗庙天阶。
一步一晃,乾坤倒转,每走一步,众人皆感觉心头一震,待得三十三步走完,众人惊觉身边似乎发生了什么不对。
是场域!
“秩序颠倒了吗?”
众人身侧摆着的箱子陡然飘在半空,在这一整片区域,乾坤颠倒,场域混乱,地面的箱子漂浮在等人高的半空中,只待微风刮来,轻轻的晃动着
“此行,我已备练气法具五百,法器二十,阵旗数套,各营执掌术士自选一趁手法器,各道人道兵取两件法具,余者以作备用”
空自悬浮在场域中的宝箱突兀的打开盖子,箱子中各类法具法器飘然悬浮在半空中。
令、鞭、剑这些法器虽各不相同,但在大体上类属于风道、炎道,极为符合修风道古经武氏道人。
而法具,主要是以法弩、驭风令、羽扇几种制式法具为主。
待得众人各自挑好法器武装,武庸大袖一挥,直直将这漫天的器物收入芥子囊中。
“整军,启程!”
十数丈长的驭风舟立时被武庸抛了出来,此舟虽颇为小巧,但待这这九十来号人一一迈入法舟,寻得一教盘坐时,倒也不显拥挤。
“我不在的时日,府中以熙夫人为主,族中两营神兵的权限已交给了熙夫人与灵秀小姐,诸位好生守矩。”
“烈总管、几位老总管,劳烦几位且为我看顾好府中,待我满载而归,再与诸位共饮!”
武庸立在舟首,法舟祭起后,周边罡风狂舞,直吹的场上众人睁不开眼,待得几人压下这罡风,与武庸道别时,此法舟已经化作青光,向天姥山而去了!
驭风法舟化作流光,如同箭矢一般穿云而过,直将那盖压数郡的云层分成两半。
自下而上当能望到东洲常年高积的云海此刻已经被一道青光裂开,露出了那湛蓝色的深空!
破风法舟虽形不过一叶扁舟,但速度确是奇快无比,乃是少有的以高速飞遁为主的顶级法舟。
全力施展下,甚至能在一定的时机中与真君争相竞速!
只花不过个把时辰,便横穿三郡直入天姥山。
“好家伙!咱们族里还有这等宝舟?前日嬴氏的海国大龙舟自丹阳至东郡也花了数個时辰,怎的咱们连穿三郡这么快就到传说中的天姥山了?”
“哼哼!你才知道吗?当初老祖手上还有一艘七禽宝船,出行之间便是七只火鸟盘旋护航,那可叫威压东郡”
“可是,随着老祖遗失了不是吗?”
“我只是感慨族中底蕴本就理应不止那一艘法舟!”
“那也是宗子有能力驭使,否则”
驭风宝舟上,各道人窃窃私语,惊叹于族中似乎总有意想不到的底蕴。
听着身后嘈嘈切切的争辩,武庸摇了摇头,只是怀中三煞法碑微微一震,一抹黑气便从碑中窜了出来,化作一阴森男子与武庸并肩而立。
桀桀桀!
“阴二郎?看来上次祭祀你得了不少好处?竟练出人形来了”
若不是那口头上的怪笑声,武庸还真认不出来,这和当初那个长高的乌骨骷髅妖差别也太大了吧?
“桀桀桀!”
“还得多谢宗子,这场大祭真是够畅快,营中兄弟们把诸道祭品都让给了我,恰好让我以七杀元神与骷髅妖相合,总算是不再那一副笨重的模样了。”
“嘿嘿,这一战,老阴我当为宗子厮杀到底,还请事后多来几场那样的大祭!”
阴二郎豪迈的怪笑起来,惊的舟中诸修尽数看向此处,但他本人是恍若未觉,吃到了那大祭的甜头后,此刻愈发的自告奋勇了起来。
他这禾山道乃是南屿大荒中的一个旁门,门中六十七法尽皆属于外道!
这外道便是只重争斗之法,没有长生宝诀,虽然练就一身邪法,但是肉体凡胎,炼法决如法器,一旦被毁,立时就前功尽弃!
如禾山道排行第一法的七杀元神,听名字颇似乎南斗七杀星的真法,然而却是融自身魂魄与异兽一体,异化神魂的邪法。虽有颇具邪异,但威力属实谈不上太强!
排行第二的便是吞魂食魄的骷髅妖了,也是被煞营挑选用作黑煞一脉猖兵法身的大术,效用却反在那七杀元神之上。
虽这类外道,炼法如器,潜力有限,在入了三转后就慢慢被各道真法远远甩在了身后。
但这练法如器的外道,他等猖兵阴灵也是能修行的,阴二郎将这七杀元神与骷髅妖炼做一体,又以五马浮屠锁护身,短时间内,却也是能与入门丹道斗个五五开的。
借上场大祭练成这法身后,阴二郎立刻又支棱起来了,此刻他最想做的就是祭起五马浮屠锁入那天外狠狠厮杀一场,利用武家祭祀炼齐禾山道六十七法,然后去那丹阳郡找回场子
赵氏三祖那一大耳刮子,让他久久不能平静,依旧想不开,真是忍一时越想越气,退一步越想越亏!
这场子必须得找回来。
“唔这是自然,那庆云界并非天圆地方的大界,也非运转不休的星界,那是少见的漂浮在混沌界海的云界,其中定有许多九州不产的宝材,当是能经得起几场效果斐然的大祭。”
武庸与阴二郎并肩而立,黄衣荡荡,黑发飘舞,右手轻扶腰间的法剑,轻笑一声。
还未开始就已经在给阴二郎画大饼了!
惹得阴二郎双眼发光。
“好好好!宗子且放心,我煞营定当为你平了阻碍,掘地三尺也得好好搜刮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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