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记得很深,因为那天穿了很漂亮的衣服,精心打扮了很久,神采奕奕又格外忐忑地去赴这场约。

    但老天爷并不会为此宽容,熟悉的困倦感再度袭来,好在时间还算宽裕,陆早早用冰水搓了一把脸准备出门,别墅的大门却被锁住,只有一个打扫卫生的阿姨在,束手无策。

    打电话也宣布无果,长时间没人接听,发出去的消息更是石沉大海。大概过了几个小时,管家终于姗姗来迟,把她解救出来。

    司机不在,陆早早焦急地打车,车也很难打,好不容易拦到一辆,路途大堵车,又过了几个小时,距离目的地还有几公里,车却突然抛锚。

    陆早早想跑过去,结果没跑几百米,世界天旋地转,胃酸倒流,眼前一片昏花,额头不停冒出冷汗,疼的她半跪倒在地上,根本无力前行。

    所有的事情在一起发生的概率微乎其微,可是却偏偏一环扣一环地轮番在她身上上演——其实她早就该有所察觉,自己跟谢洄年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强行违背设定肖想不属于她的东西,就会遭受惩罚。

    可是一切的一切,却偏偏要死过一次才能懂。

    陆早早说话的语气太过平静,也太过理所当然,完全没有不遵守诺言的愧疚感,可是谢洄年完全不在意,他宽容般地笑了笑,然后说:“如果我这次邀请你和我一起看日出,可以答应我吗?”

    陆早早眼皮微抬,十分平静地盯着他,望了三秒。

    最后她说:“不可以。”

    谢洄年没有问为什么,只是望着她,像是要用眼神询问原因。

    在说话和沉默的间隙里,窗外霞光已经铺了满天,日头像是被灼烧得滚烫,暮云合璧,火红和灿黄色交织,像是明烈鲜艳的缎锦,嫣丽异常,远处的江面也被天空染色,一江水波光粼粼地闪着光。

    今天的夕阳比之前的都要浓烈都要美,这里餐厅的位置也确实名不虚传,可以毫不费力地窥见最美的霞光。

    可是两个人彼此对望着,双眼都没有落到窗外的夕阳中去。

    陆早早感觉自己已经很久没有仔细地看过谢洄年,实际上,她能这样面对面观望着谢洄年的机会本来就少之又少,简直可以忽略不计。

    可是陆早早第一个观看的不是他的眉眼,也不是谢洄年脸上、上半张身体的任何一个部位,她只是微微抬高了点下巴,看着谢洄年头顶上那块已经变成透明色的显示屏,上面很清楚地标明对方的男主身份、对方所要经历的事情、对方的爱人——

    而那全是跟自己彻彻底底、完全无关的事情。

    真是奇怪,明明这段时间谢洄年经常在学校在同一个班里面,也经常能碰见,但是这块显示屏总是存在感很弱,像是可有可无的存在,在眼下却突然变得如此明显入眼起来。

    饭已经完全吃不下了,虽然也没吃多少,但确实也已经不算饿了。

    陆早早站起身来,很认真地跟谢洄年道谢,“不好意思,谢谢你请我吃晚饭,我晚上确实还有一些事情,先走了。下次有空的话你随便选个餐厅我回请你。”

    谢洄年仍旧坐在椅子上看着她,脸被很辉煌盛大的夕阳笼罩着,散发出一层很温柔的、浅黄色光,并没有对陆早早刚刚说出的一番话做出任何反应,只是沉默着。

    直到陆早早走出数十步,快要拉开门走出去的瞬间,才听到谢洄年说:“不用总是道歉,说对不起、不好意思之类的话,拒绝别人的要求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你要学会很坦然、很理所应当地处理这种事情。”

    陆早早手在门把手上犹豫了半秒,喉咙上下滚动了几下,最后也只是说了句谢谢,然后就走了出去。

    身后的谢洄年只是沉默地看着她的背影离开,沉默地看着门被合上,满室寂静里只剩下他一个人的呼吸声。

    他想如果现在追上去拉住陆早早的手腕跟她说我送你回去,对方只会更加坚决地拒绝,然后很快速地逃离。

    谢洄年这样想着的时候,视线偏转了一些,望着远方璀璨的霞光,乌金沉坠,赤红漫天,还依旧这样铺陈在天际之上。

    但是没关系,就这样吧,其实拒绝了也没事。

    日出日落永远都会在那里的。

    人生倘若只有几年光景,也还有成百上千次的日出可以追逐,日出可以观光,总会有真正的机会的。

    陆早早确实如他所想,飞速按下电梯楼层,站到路边打车。

    远处的天边光景就算不仔细抬头仰望,视线里也能占据一小部分,那艳丽的霞光像是能烫伤陆早早的双眼,她把头低下来,幸好这次出租车来得很快,陆早早钻进车里,向司机说明去最近的商城就行。

    然后就把头靠在玻璃车窗上,街道两边的花草树木从她瞳孔里飞速穿过。

    陆早早想谢洄年确实是个很好的人,跟上一辈子的他一样依旧是很好的人,被拒绝之后也能很疏朗大方地告诉她其实不用道歉,这本来就是很正常的事情。

    谢洄年天生就能擅长、应付自如的事情,却是她活了两辈子在一步步行差踏错中才渐渐学会的事情。

    他们确实就是两个世界的、完全无法相容的人,

    炮灰就是主角世界的npc、无关紧要的路人甲乙丙丁,还有陌路人,中间发生再多插曲,也改变不了命定的结局。

    司机的车载音乐里正在放着歌,歌词透过本来不大的空间很清晰地传入她的耳中。

    “明白我再流连也总是不配,是两种命,是两种人,当决意放手不忿是不忿,如何逆转,害人缘分。”

    最近的商场开车没多久就到了,那首歌已经快唱到最后一段结束,陆早早付过钱之后拉开车门下车,那歌声又模模糊糊飘进她耳朵里。

    “人行越近,越无缘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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