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宣判我的双腿可能永远无法再站立了。”
谢洄年只是在听到这一句话的那一瞬间有些战栗和恐惧,然而很快就被内心那种坦然和平静掩盖过去。
原来这就是代价,他其实早就有所预料和准备,所以接受的速度很快——他本来就愿意为了改变陆早早的命运付出一切代价,承担一切后果,所以没关系。
这压根也不算什么。
谢洄年在床上很安静地坐着,盯着自己那双在几天之间还矫健有力的双腿看了一会儿,没展现太多的悲伤和哀恸情绪,那双眼睛是从始自终的从容和安然。
他的表现远远超脱了一个十岁小孩所应该呈现出来的状态。
谢玄和蒋梦然还以为谢洄年是被这巨大而又沉重的消息砸懵了,一时间缓不过神来,所以短暂出现了呆滞状态,没有办法接受。
蒋梦然抱着谢洄年哭,眼泪持久又滚烫地落在谢洄年的肩膀上,重复不休地跟他道歉。
“对不起,如果当时把那份工作推掉了,是我陪着你去,就不会发生这种事情了,都怪我,都怪我,是我不好,都是我的错,都是妈妈害了你,对不起,对不起。”
蒋梦然颠来倒去、混乱不清地跟他说着这些话。
谢玄在旁边拉着她的手腕,满脸担忧地说,“怎么可能是你的错!谁都不会知道会发生这种事情,这种结果也谁都不想要看到啊,梦然,不是你的错误,不要责怪自己,拜托。”
“对啊,妈妈,怎么可能是你的错,这种事情是偶然性的。”
谢洄年轻轻抚摸蒋梦然的脊背,发现蒋梦然这段时间消瘦下去一大截,骨头在他的手心中清晰可辨,“放心,我没那么脆弱的,这种事情我能承受得住,这么严重的车祸捡回来一条命就已经很幸运了不是吗?不要再苛责自己了。”
“再说了,医生不是说了可能永远无法站立吗?那就代表还有一部分重新站立的可能性,爸爸妈妈,劳请你们帮我找一下全世界最专业、最权威的医生帮我再重新制定一套医疗方案吧,我想试试看。”
其实谢洄年确实已经做好了终生坐在轮椅上当一个残疾人的准备,但是有一丝希望还是要试试看。
毕竟他为再次见到陆早早花费了那么长的时间,做了那么多准备,确实很想再次手脚健全、身姿卓然地以最好的形象出现在陆早早面前。
他想要追上陆早早的脚步,就不可能踽踽蹒跚地坐在轮椅上一直观望着陆早早一次又一次远离的背影。
说到这辈子可能无法再站立的时候,谢洄年的声音依旧是无波无澜的,没有多大的起伏,这种过往的悲痛经历似乎并不能挑起谢洄年的情绪变化。
他只是像是在讲一个内心已经滚瓜烂熟的故事那样,继续往下说。
“后来我爸妈花费了很大精力帮我找寻到了权威的专家,有时候是和当时我的主治医生视频电话给出诊断意见,有时候也需要飞往不同的国家经行确切地观察和诊治,然后发现了一例跟我情况差不多的患者,他的双腿现在已经可以正常行走。”
又经过相当一段长时间的讨论,最终确定了谢洄年双腿的治疗方案。
从那之后,谢洄年进行了漫长而又痛苦的复健训练。
“按照医生的方案我开始了双腿复健计划。”
谢洄年的语气仍旧是轻描淡写的,决口不提这段昂长的时间内所遭遇的痛苦、折磨、一次又一次冲击而来的崩溃和无时无刻的煎熬。
他摔倒过无数次,身上的大部分皮肤都被一次又一次摔出伤痕和淤青,夜晚因为疼痛而迟迟无法入睡,面对谢玄和蒋梦然担忧的脸色也咬着牙微笑,装作若无其事。
“就算是有相同的案例,他们仍旧告诉我一定要做好最坏的心理准备,我双腿康复的可能性微乎其微,概率可能只是接近千万分之一,如果失败了也是情有可原。”
“我告诉那些医生我知道,我坦然做好一切准备,只是哪怕概率是亿万分之一,只要有可能,我也会试一试。”
他必须要成功,成功地再次站到陆早早面前。
这种极端的渴望和需求像是上瘾的药物一样紧紧镌刻在谢洄年的骨头里,跟着他的血脉一起流动,让他的意志力和忍耐力远超常人,绝对不会说放弃。
就连他的主治医生都对谢洄年这种极端的耐性和韧性震撼到了,然后像是安慰又像是肯定似的对他说,我相信你会成功的,上帝保佑你。
他想,不是上帝会保佑他,只是他要回去保护他的那个太阳。
“后来我成功了,虽然双脚仍旧遗留了一些轻微的后遗症,但是只要稍稍加以伪装,还是能像一个正常人一样行走,看不出来什么端倪。”
他还是凭借幸运和努力,像他想象中的一样,风光霁月、双腿稳健地站到了陆早早面前,就跟上一辈子的他差不多。
谢洄年很轻松平和地说完了这段经历,陆早早在黑夜里睁大着有些懵懂的双眼,试图把谢洄年看得更加清楚一点。
她甚至有想为谢洄年鼓掌叫好的冲动,这是一段非常励志的素材,如果放到作文里还是个很好的正面案例。
她也能够想象到谢洄年在这期间会遭受到多少的苦难和疼痛,一次又一次煎熬过后才能浴火重生,相当于把骨肉全部重新迎着痛再生长一遍,她也能感同身受其中一部分的痛苦,因此对谢洄年的经历更加了然和敬佩。
可她还是不太懂为什么谢洄年会在这种时候跟她讲这些?
是突如其来的袒露心声?
还是只是简单的提及旧事?
她不太懂,只是觉得谢洄年说出这些话一定有他的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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