吹完头发,陆早早盖着一层薄薄的毯子在书桌前做完一套物理习题,题目不算特别难,比预期中要早将近十五分钟完成,她低头看了一眼书桌上的钟表,时间也不算早了。

    陆早早把书页和笔帽合上,拿出今天刚买的蒸汽眼罩,钻进被窝里面睡觉。

    世界一片漆黑,蒸汽眼罩熨帖在她眼皮上,散发着温暖舒适的热气,眼罩上还有一点淡淡的中药芳香,陆早早放缓呼吸,把自己整个人放松下来。

    可是即便如此,依旧没有办法睡着。

    一旦放松下来,无事可做了,她整个脑子里面就一直萦绕着下午那个大师雄厚有力的声音——

    “你跟你的父母没有正缘,不是合衬的父母与子女。”

    “生在一念之间,死也在一念之间。”

    “你不是因为‘你’本身才来到这个世界上的,你是因为别人的执念、欲望、因果来到这个世界上的。”

    “你被诅咒了。”

    “这个诅咒一开始就是因你而起的,某种意义上,是你亲手创造了它。”

    “放下,放下就好了,放过你自己。”

    只要她停止做事,安静下来,这些话一刻不停地在陆早早的脑子里面转。

    特别是现在夜深人静,万籁俱寂的时候,这些话似乎自动化作语音,在陆早早耳边盘旋不歇地说来说去,陆早早感觉它们也变成一道咒语,让陆早早始终无法平息下来。

    她头又开始一阵阵地痛起来,甚至想要现在立马从旁边桌子最下层扒拉出来那些安眠药吞服下去,让自己进入昏睡的状态,哪怕就此无法醒来。

    但是现在的陆早早仍旧处于清醒状态,倒也不会这样做。

    但是现在的陆早早仍旧处于清醒状态,倒也不会这样做。

    她接连翻了好几个身,翻动身躯的声音在昏暗幽深的黑夜里面更为响烈,陆早早干脆从床上坐起来,紧紧抱住小腿,把头埋进自己的双膝之间,身躯蜷缩得十分微小,肩背上凸起的骨头像是展翅欲飞的蝴蝶。

    根本就满是裂缝和诸多矛盾的人生如今变得更加复杂起来,陆早早一个头两个大。

    她想不通为什么会有人这样憎恨她,如果是个陌生人,又何必费这么多的时间和精力去诅咒她,让自己的生活也过得一团糟,始终不得安生,究竟有什么陌生人会为她这个一个人去损毁自己圆满美好的人生?

    如果是她身边的人,陆早早简直想要笑了,她觉得就更没有必要。

    这些人不都有关于之前的种种记忆么,如何看她生,如何看她死,她简短而又荒唐的生命本就如同微不足道的草屑,难道有多重视一点点的必要?恐怕连稍微高看一眼都是浪费时间。

    还有为什么这些诅咒是她亲手创造出来的,是她一手赋予了自己如今的命运吗?

    可是她这样的人,又能做出什么来呢?

    她每一次死亡的时候都尚且还未化成厉鬼,索取前途人命,也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罪大恶极的事情吧,甚至连死亡都是因为救助他人而死,难道这也算错?

    她现在甚至连自己完整而又清晰的记忆都不具备。

    想来想去,这些十分矛盾的答案都无法说通她自己。

    陆早早觉得这些话语又变成她人生的一道死结,悬在她心头那样不上不下地吊着,难受地几欲让人立马死去。

    头越来越痛了,陆早早在深夜里面艰难地喘息,这一刻的陆早早内心突然爆发某种小小的、幽微的怨恨。

    她想,她甚至都不是因为她自己本身才一次又一次来到这个世界上的,而是被他人强硬地带来的,带她来到这个世界上的人,既没有给予她尊重和爱,也没有给予她健康的体魄和幸运的人生,为什么还要选择让她降生。

    实在是太不应该。

    但是这种想法也只是转瞬即逝,像个逐渐瘪下去的氢气球,陆早早身体里面没有什么力气,她觉得太累了,于是这种想法又被按捺下去,彻底消失不见了。

    陆早早把头从膝盖里面抬起来,重新躺进被窝里面,双脚和手心冰凉,被子里面睡了很长一段时间也算不上暖和,可是眼下也不过才十月的天,大中午的时候甚至还有点热。

    她幽幽地叹出一口气,眨了一下眼睛,长长的睫毛扫到眼罩之上,眼皮因为缺乏力气也变得有些沉重。

    或许是因为实在没有什么力气了,没过多久,陆早早竟然在这样的情况之下睡了过去。

    陆早早梦见自己变成了一只长着紫色翅膀的蝴蝶,飞过了无数道高高的山峰、湍急的河流、泥泞的沼泽,穿越过无数疯狂暴雨,最后在一棵很小很小的杨柳树上停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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