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识卿本来还在给陆清婉盛汤,听到这话,手微不可察地抖了一下,几滴清汤溢出来,飞速地转头难以置信地望着她。
他现在总算明了为什么陆清婉第一时间就能知道他派人去找了陆早早,确实不是找人跟着他,而是找人跟着陆早早,所以陆早早的很多事情陆清婉都能飞速地在第一时间知道。
桌上的其他人也都用这样的视线死死盯着陆清婉。
沈星遥瞳孔放大,怔怔地望着陆清婉,嘴巴微张,一时间竟然说不出话来。
还是陆傲天最先反应过来,掌心往桌子上拍了一下,不轻不重,但是脸色陡然变得严肃凝重起来,气势逼人,眼睛里的寒气几乎都快要溢出来,那种极其压人的逼迫感瞬间笼罩整个房间。
“清婉,不许再说了。”
陆识卿也反应过来,轻轻拉了一下陆清婉的手肘,陆清婉看都没看便拂开对方的手。
“为什么不能说。”几双瞳孔都以尖锐审视又很复杂的目光看着她,但陆清婉压根就不是在乎这些东西的人。陆早早问来问去得不到答案的问题,她来继续替陆早早问。
“妈妈,为什么逃避我的问题?我有些好奇那天你对姐姐说了什么,姐姐又对你说了什么?令你这么忧心竭虑,晚上就生病住院了,这些年你生病的次数好像也不算多吧,这半年,哦不对,这几个月就病了两次。”
桌子被狠狠一拍,发出惊天动地的一声响,热气腾腾的茶水滴落在檀木圆桌上,热气四散。
陆清婉挑眉扫了一眼陆傲天,“爸爸,你也别生气,你应该知道我的,我这个人从小好奇心就比较重。”
“小时候我问过你们那么多问题,比如人为什么会出生?人存活于世的意义是什么?为什么有些人天生就注定不是一路人?命运究竟是不是不可违逆的?你们两个不是都能给我一个明确的回答嘛,为什么现在不可以。”
没想到陆清婉会是这样的回答,陆傲天的眼眸深得如同无底寒潭,但面对陆清婉说话的时候语气仍旧算不上严厉苛责,更多的或许是无奈。
“因为那不是一回事啊。”
“其实说来说去都是一回事,都跟姐姐有关啊,只是你们不愿意承认而已。”
陆傲天还想再说什么,却被沈星遥拦了一下,她嘴角露出一个浅浅的笑,笑容有些苍白,看着坐在对面的陆清婉问,“为什么会突然想知道这件事情呢?”
“我说了为什么,妈妈你就能告诉我那天你和姐姐聊了什么嘛,我感觉好像不可以。”
“她没跟我说什么。不过是一些陈芝麻烂谷子的往事,然后说她对我很失望而已。”
“真是慈悲。”陆清婉用勺子搅弄着陆识卿刚刚给她盛的满满一大碗汤,“竟然兢兢业业爱了你这么久,忍耐了这么多年才对妈妈你说这种话。”
“爸爸小时候对我说的那些话还真没说错,他说姐姐或许出生在陆家就是一个错误,我当时觉得在放什么狗屁,现在想来其实说得很对,这样的冷漠神经质的家庭凭什么拥有我姐姐这样的小孩,你们这群人凭什么能得到她毫无保留的爱?”
沈星遥放在桌子下面的手在发抖,指尖用力掐着掌心,掐出一层青紫来。
陆傲天注意到这点,很快用指头把沈星遥的手撑开,十指相扣,他能感觉到沈星遥的手在不断发冷汗,死死地扣紧他的手,像是溺水的人要抓住最后一根浮木。
陆傲天本人的脸色也算不上好看,目光幽静而深地盯着陆清婉看。
“清婉,还要继续再说下去吗?!今天你妈妈刚出院,又想惹她生气吗?你一向都很乖巧懂事,温和有礼,是所有孩子中最不让我们操心的,今天是怎么了?”
“我没想惹妈妈生气,我只是想说一些我一直都想要说出口的话。”
“而且爸爸你是不是搞错了,你还有一个孩子呢。”陆清婉仍旧是一副处变不惊、不动声色的模样,然后继续语气平缓地往下说下去,“真要论乖巧懂事,姐姐才是我们之中的第一名吧。”
听了大半天,陆识卿突然意识到陆清婉今天不说完一些话绝对不会善罢甘休,于是一把钳住对方的手腕,把陆清婉拽起来,跟沈星遥和陆傲天两个人举了个躬,替陆清婉道歉。
“爸爸妈妈,今天上午清婉来找我,跟我闹了些不愉快,所以晚上说话才会这么冲,我先把她带走哄一哄她,就不在这里继续打扰你们了。”
说完又朝沈怀瑾和沈熹言使了使眼色,“你们两个好好安抚一下爸爸妈妈,我跟……”
话还没有说完,陆清婉猛然一把挥掉他的手。
“我为什么要走,饭还没吃完呢,我的话也还没说完。大哥你也不要欲盖弥彰了,我上午跟你说了什么需要对着桌上的各位再重申一遍嘛。”
在陆识卿愣神的空隙中,她反手握住他的手腕高高举起来,“不如大哥你现在就明说你为什么要日日夜夜戴着佛珠、供奉那些神像,你问心有愧的事情到底是什么?”
“够了!不要再说了!”
一道激烈又带着压抑的声音响彻房间,沈熹言的胸腔起伏,那种隐约的崩溃在她整个人身体不断流转。
“我为什么不能说。”陆清婉不屑地冷笑一声,“正好还没来得及问一下大姐你,为什么从小到大这么怕火,怕大火,怕烈火,怕熊熊燃烧无法止息的火焰,肯定是经历了什么‘特别令你难忘’的事情吧?”
沈怀瑾轻轻拍了拍沈熹言的肩膀算作安抚,转头冷厉恣睢地也冷哼了一声,“之前就知道小妹妹你能言善辩,毕竟你也来找过我一次跟我说过一些话,今天倒是又见识一次,真想为你鼓掌叫好啊。”
“二哥,我记得我刚来的时候就让你闭嘴了吧,你不是也跟大姐一样嘛,你也配开口说话。”
陆清婉重新坐下来,轻轻扫了一下衣服上根本不存在的灰,不紧不慢地用指关节敲击桌面,像是一声声缓而沉的警钟。
“不妨今天大家都把各自的秘密一并说出来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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