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几,顾江流到了百寿堂。
他的背脊微微佝偻,像是被什么东西压垮,整个人看上去矮了一截,衰老了不少。
“娘,您找我什么事?”他的声音干哑,不敢跟老太太对视。
老太太如今说话很不方便,她瞥向李嬷嬷。
只一个眼神,李嬷嬷就知道老太太想说什么。
“老爷,您打算怎么办?”李嬷嬷问。
顾江流先是摇头,后又点头,百般纠结才说:“大不了我上战场,为顾家挣个一等军功。”
老太太眼中流露出心疼。
“老爷,这太冒险了。再说了,您已经十几年未上战场,恐怕也……生疏了。”李嬷嬷吞吞吐吐地讲出实情。
忠言逆耳,但顾江流知道,她说的是对的。
他叹了口气,“娘,李嬷嬷,你们说我该怎么办?等明年,耀祖科举中状元?”
老太太摇摇头。
李嬷嬷又道:“如今陆氏是一品诰命夫人,顾萱萱是陛下亲封的福宁公主,泽熙少爷是状元,您何不接他们回家?为何要舍近求远呢?”
男人的眸中跳跃着光亮。
似乎捕捉到了希望,可眼中的希冀转瞬即逝。
“可是婉婉跟梁州辞已经……”
李嬷嬷轻笑,“老爷,一个女人自强是为什么?那是为了向男人证明自己!陆氏根本没放下您,要不然梁首辅那么好,她还不上赶着跟梁首辅成婚?”
顾江流有种醍醐灌顶之感,“是啊!婉婉心里有我,她在故意拿梁州辞气我!她跟泽熙努力向上爬,只不过为了引起我的注意。”
“没错!”李嬷嬷道。
老太太也深以为然地颔首。
顾江流眼中充满了自信。“婉婉都跟我生了三个孩子了,不找我,她还能找谁?我跟她服个软,同意让孩子重新上族谱,她肯定就乖乖跟我回家了。”
“那赵可儿……”李嬷嬷蹙眉,觉得有些难办。
可他不以为然,“婉婉是正妻!我会让赵可儿当侧房,可儿毕竟也给我生了三个孩子。反正这件事婉婉已经知道了,没什么好隐瞒的。”
老太太露出满意的笑。
她在心中暗暗腹诽,陆凝婉最好赶快回来。
这个贱妇跟顾萱萱加注在她身上的屈辱,她要全部讨回来!
……
陆宅。
陆凝婉被封了一品诰命,她进宫受赏,晌午才回家。
此时,梁州辞正挽着衣袖,不算白皙的胳膊露出一截,脸上缀着滴滴汗珠,从厨房出来。
他身上萦绕着烟火味,有种浓烈的人夫感。
“阿婉今日好漂亮。”他看着她怔住了。
陆凝婉面颊发烫,她穿着命妇服制,看着面前穿着素衣常服的梁州辞觉得他俩的身份对调了。
以前都是他穿着官服赶来蹭饭。
“谢谢。”她讷讷地回答。
待她换好衣物,他引着她去厅堂。
看着满桌菜色,陆凝婉嘴角的笑意怎么也藏不住。
今日,梁州辞没去上朝,原来是备了一桌丰盛的膳食。
“恭喜阿婉。”梁州辞道。
“其实我也不知发生了什么,就成了一品诰命。”她实话实说。
昨日都是萱萱在忙活。
她稀里糊涂的白捡了个便宜。
顾萱萱爬到凳子上,够着桌上的烧鸭腿。
【赵可儿想被封为一品诰命,所以自导自演了一出大戏。】
【娘亲半路截胡,救了萧如意,当然就被封为一品诰命啊。】
【老毕登惨了!】
陆凝婉将女儿抱到腿上,“我们用膳吧。”
“嗯。”梁州辞漫不经心。
顾泽熙、顾麒麟不约而同地将陆凝婉身侧的位置让了出来。
梁州辞感激地看了他们一眼,坐在了陆凝婉身旁。
午膳吃到了尾声,梁州辞放下碗筷,吞吞吐吐道:“阿婉……”
“嗯?”陆凝婉掀起眼皮,疑惑地瞥他。
“……”梁州辞的耳根子红了。
顾泽熙都替梁州辞着急,梁首辅什么大场面没见过?
怎么面对娘时,跟个怕生的孩子似的?
顾萱萱握着勺子,一边吃鸡汤拌饭,一边说:“他想当窝爹!”
噗——
陆凝婉差点吐血。
可梁州辞却局促地点头,“嗯……三月之期到了,我的心意还跟之前一样。”
顾泽熙、顾麒麟对视一眼,笑看着陆凝婉。
娘亲要追逐自己的幸福,他们当然会支持。
陆凝婉的耳垂红得像是快滴血,她的心简直要从嗓子眼跳出来了。
更恼人的是,她似乎也能听见旁边梁州辞的心跳声。
“我不会食言。”她轻飘飘地说了句,这就算是回应。
梁州辞大喜过望。
其实他在床头摆了一本黄历,每过一日,他就会画一个圈。
随着期限的接近,他每日都兴奋得难以入眠。
他有预感阿婉会答应,可又害怕生了变故。
直到听到陆凝婉的回复,他不安的心终于落到了肚子里。
“阿婉,我今后一定好好对你跟孩子们。”梁州辞承诺般说道。
陆凝婉的面颊泛着桃色,她但笑不语。
“嘿嘿。”顾玉珏呲着大白牙傻乐。
这笑声,都让陆凝婉不好意思了。
天啊!
为什么要在孩子面前讨论这件事?
【我找月老爷爷问过了。】
【娘跟梁首辅的红线本来就生生世世纠缠在一起呢。】
【渣爹就是意外,他的线莫名其妙被混了进去。】
【嘿嘿,我已经报复月老爷爷了!】
【我把他的胡须全剪了!】
陆凝婉跟梁首辅的目光在空中触碰,二人默契地同时收回视线。
她揉着女儿的小脑袋,思绪翻腾。
其实不用报复月老的。
她的确后悔嫁给顾江流,但不后悔生了他们三个孩子。
就在这时,宅院的门咚咚响了起来。
少顷,门房前来禀报,“夫人,不好了,顾江流来了。”
梁州辞温润的脸沉了下去。
大好的日子,他为何要来捣乱?
【老毕登肯定很爱干净。】
【要不然他怎么总是颜面扫地。】
顾萱萱在心里吐槽。
顾泽熙、顾麒麟差点噗呲笑出声。
“婉婉,婉婉,我知道错了!你让我进去,你让我进去!”顾江流浑厚的声音穿透进了宅院。
他的声音很大,这条街都能听到。
“夫人,放他进来吗?”门房谨慎地问。
陆凝婉摇摇头,“他愿意丢人就让他丢吧。”
可顾江流却锲而不舍,他耐心地拍打着门板,“婉婉,你见我一面吧。我想你跟孩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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