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
赵杰忙完乡里的工作回到位于县城的家里。
他还没有结婚,跟父母住在一起。
他爸赵一承是享受四级调研员退休的老干部。
他妈程彩云也是县财政局的退休职工。
赵杰还有一个姐姐,现在接他妈妈的班,也在财政局上班。
他姐夫是山南县团结镇的镇委委员,副镇长。
可以说,他们家是地地道道的干部家庭,赵杰是名副其实的干部子弟。
虽然是在经济不发达的县城里,但是赵杰小的时候,享受的物质生活同样是同龄人无法相提并论的。
别的孩子还在穿几块钱一双的布鞋的时候,他就已经穿名牌球鞋了,别的孩子向往能坐摩托车的时候,他就已经坐上小轿车了,虽然那时候的小轿车放在现在一文不值,但在那个年代整个县城也没几辆
赵杰初中辍学的时候,他姐就通过关系参加工作,每月赚着稳定的工资,还在特定的岗位,赚着不菲的“外快”因为比赵杰大九岁的缘故,她对赵杰可谓十分溺爱,只要赵杰想要什么,她总能满足他。
总之,论物质生活,他的家庭从来都没有让赵杰失望过,他所享受过的,绝对是许多普通家庭的孩子,可望而不可及的。
赵一承退休之后,基本不问政事,除了偶尔以前的老同事,老下属来找他聊聊天喝喝茶之外,几乎很少社交。
用他自己的话来讲,“跑了一辈子,该歇歇了。”所以,他很享受现在的退休生活。
早上散散步,下午喝喝茶,晚上看看电视剧生活富足,没有任何压力,怡然自得。
如果说现在还有什么事能让他操心的,那就是赵杰的婚姻大事和他的工作。
因为家世好的缘故,县里有头有脸的人物没少给赵杰介绍对象。
按照自然规律来讲,见的对象多了,总有一个是合适的
但怪就怪在,每次有人介绍对象赵杰都推辞,而且积极主动的去见,见过之后聊的也很来,但是每段关系持续不了多久总是以告吹收尾。
久而久之给他介绍对象的人就慢慢变少,不是因为他年龄大,而是他谈了这么多对象却一个没成,所有人都怀疑他不是有病,就是打着谈恋爱的幌子耍流氓
后来老爷子赵一承也担心赵杰是不是哪方面有问题,于是担心的问他,“小杰,你早上起来的时候,有反应没有?”
赵杰一愣,当即明白了老爷子的顾虑,于是笑嘻嘻的说,“爸,我是当过兵的,身体素质极好,每天晚上都要支七八次帐篷,早上更是能憋醒。”
“哦~”老爷子长舒一口气,心想只要那方面没问题,多谈几个就多谈几个吧,人不风流枉少年嘛。
但还是一本正经的训斥过他两次,赵一承板着脸,怒其不争的说,“你也老大不小了,也玩够了吧?该找个合适的对象结婚了我跟你妈现在退休在家无事,正好能帮你们看孩子,要是再等几年我们俩身体不行了,自己照顾自己都难,就没法帮你的忙了”
赵杰顽皮归顽皮,对父母的话还是能听进去的,而且从不反驳,他也能够理解老一辈的艰辛和不易,所以很多次下定决心要好好找个对象,让父母早些抱上孙子。
但是事与愿违,总碰不到合适的
他倒也不是眼界高,因为他总喜欢拿相亲的女孩,与他心里想的那个女孩作比较,一比较之下就彻底丧失了兴趣。
随着他“浪荡子”的名号越来越响,主动给他介绍对象的人越来越少,找对象结婚这事,不得不暂时搁置。
赵一承也很无奈,但是他信命,他总用“顺其自然,命中有时终于有”来安慰自己,这一安慰就是一年多没音信。
婚姻不成,那就先搞事业吧。
这一点,这对父子的想法不谋而合,赵一承也鼓励赵杰在职务上再进一步,而且,在经济上和人脉上也是坚定支持。
回到家,两父子见面的第一句话。
赵一承问赵杰,“你们乡那个李霖书记,手下那笔钱没有?怎么后来也不听你提起?”
赵杰正在门口换鞋,他听到赵一承的话,一时之间不知如何作答,只得放慢了换鞋的速度,拖延时间。
赵一承也不急着问,自顾自的慢悠悠品茶,直到赵杰换好鞋走进客厅,他才追问,“是不是他没收?那这笔钱现在在哪?”
俗话说知子莫若父,赵一承对自己这个儿子的脾性可谓一清二楚,只要你问他问题他躲闪着不敢面对,那这件事铁定没成!
赵杰连忙岔开话题,嘿嘿笑道,“爸,您先喝茶,我乡里还有点工作,我回屋忙去了啊”
“站住!”赵一承眉头微皱,颇有当年县局一把手的威严,呵斥道,“你什么毛病?像不像个爷们?有什么难处你倒是说啊,就算你真把这些钱吃了花了,我还能打你一顿不成?最后到底怎么处理的,你倒是给我句话呀!”
听到不用挨打,赵杰这才松了一口气,嬉皮笑脸的在赵一承对面坐下,给他被子里填满水,说,“爸,李书记是个正直的官,他不仅没有收我的钱,还把我训斥了一顿我觉得有些话他说的很对,我们公职人员都拿钱买路,咱们的政府还成什么样子了?如果人人都认为花点钱就能办事,这个社会的价值观该会是多么扭曲?爸,我想通了,我也要像李霖书记那样,做一个正直的官,我要靠我自己努力,获得县领导的赏识!”
赵一承听着赵杰的话,眉头越皱越深,黑着脸骂了赵杰一句,“幼稚!”
“爸,时代不同了!”赵杰反驳。
“哼,不是爸迂腐,就算时代再变,人的本质不会变!我问问你,一个位置十几个人盯着,你工作能力再强,比得上关系硬的人吗?比得上花钱多的人吗?你不花钱买路,就凭你,什么时候能够爬进县领导们的视野,你进入不了县领导的圈子,人家对你不了解,凭什么把你放到重要岗位,开会选举的时候,谁又会替你说话?你呀!就你这种思想,当个副科算是到头了!”赵一承失望的说道。
“爸”赵杰突然严肃起来,他低头说道,“我知道你是为我好,这些人情世故我也懂,但是你有没有想过,我花那么多钱走上领导岗位,是不是我也要收我下属的钱才会帮他们办事?如果有一天因为这种事我被纪委带走了,我这一辈子也就完了,我们家一辈子积累下来的名声,是不是也都被我败坏了,将来我的儿子您的孙子孙女,他们怎么抬起头做人?”
闻言,赵一承端杯的手抖了一下,诧异的问道,“谁跟你说的这些话?”
赵杰嘴角掀起,颇为自豪的说出那个名字——李霖。
赵一承陷入沉思,他在县里混了一辈子,说实话,有几次也差点阴沟里翻船,他也很清楚人不可能一辈子顺风顺水,总有跌倒的一天,在官场里跌倒一次,这辈子就算彻底完了,他也怕过,反省过,但是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的儿子的觉悟,超越了自己,更没有想到,这些话是从那个备受争议的渭水乡党委书记嘴里说出来的。
他年纪轻轻,竟然有这般觉悟,还真是令人惊讶!
赵杰的考虑是对的,如果真出现那样的事,他赵家以后的子嗣将无法抬起头做人
赵一承轻叹一声,笑道,“小杰,爸不是那个意思,我也知道很多事情是不能用钱去解决的,但是当今社会现状就是这样的呀,想要进步,不托关系是绝对成不了事的。”
“爸,我信李霖书记,他说让我反省我就反省,他说我能成事,我就一定能成事,就算将来原地不动,我也毫无怨言。”赵杰倔强的说道。
看着自己儿子油盐不进的样子,赵一承也不好再说什么,他心想,好吧,你去做你的正直的人,那个坏人就让你爸我替你去当。
赵一承笑了笑,似乎是很欣慰,他突然想到什么,话锋一转问道,“哎,小杰,既然李霖没收钱,那我给你的钱呢?都过了这么多天了,你怎么也不说把钱给我存卡里去?我跟你妈没多少积蓄,这钱还得留着给你娶媳妇用呢”
啊?
还说钱的事?
赵杰愣住,眼神有点躲闪,“爸,你听我说”
赵一承板着脸,心中已经有种不好的预感,“听你说什么,钱呢?”
“钱我给捐福利机构去了你也知道咱们县民政局那个福利院条件太差了,我去观摩过两次,那里边的孩子太可怜了,我心想与其拿这二十万给领导们送礼,让他们花天酒地,还不如给为这些孩子办点实事,哪怕每顿给他们加点菜也好啊爸你别激动”赵杰边说边往后退。
赵一承气的嘴唇发抖,豁然起身四处找鸡毛掸子,“你个兔崽子,你有本事你拿你自己的钱去做好事啊,你拿老子的养老金算怎么回事?老子以后吃什么喝什么?再说了,政府差你那二十万吗?那么多有钱人就没看到福利院条件差,让你去出这个风头?”
赵杰见赵一承已经把鸡毛掸子攥在手里,知道再不跑屁股就要开花,于是顾不得那么多,一溜烟跑回自己卧室,紧紧的锁上了房门,他朝屋外暴跳如雷的赵一承喊道,“爸,政府是不差我这二十万,这个世界上也不缺大老板,但是我觉得我做的没错,这钱花的有意义,我不后悔爸,等我攒下钱我还你!”
赵一承举着的鸡毛掸子缓缓放下,人也渐渐平静下来,他想了想,竟然笑了起来
“能一口气捐二十万,那也是需要魄力的,这小子以后说不定还真能成事!”
赵一承笑着,不知是自我安慰,还是发自肺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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