峙州境内。

    楚秋骑着二驴,嘚嘚哒哒走在官道上。

    他手中捧着写满注释的皮纸,看得昏昏欲睡。

    但玉青君跟陈新年送来的这份岐龙山秘宝确有不俗之处。

    离别当晚,谢秀誊抄时也免不了一阵感叹。

    且不说《后天灵修法》的真实内容是何等精妙,光是为其注解的那名武夫,恐怕也不会是什么籍籍无名之辈。

    其中部分理解,暗合当今武道至理,哪怕排除《灵修法》的注解部分,光是笔迹主人自身对于武道的部分描述已经价值难估。

    谢秀断言,此人必是上三品境的高手。

    离开丰州这段路途,楚秋便骑在二驴身上,风餐露宿,偶尔钻研这皮纸上的内容。

    “我已至五品宗师境,领悟了非人练法,比起十几年前,武道理解早已更上层楼。这其中关于武道的部分,倒是不难领会真意,但问题就出在玉青君评价为‘狗屁不通’的内容上。”

    楚秋合叠皮纸,轻轻抚摸二驴的毛发,“《灵修法》不同于内练真气,外练气血的路数,这东西涉及到的,是精神领域。”

    “许多词语晦涩难懂,想来是原主人加入了自己的理解,有胡编乱造的成分,但究其根本,讲的还是‘精神力量’。”

    这条官道上人烟罕至,楚秋一番自言自语,除了二驴,倒也无人欣赏。

    二驴嚼动着嘴巴,时而发出吹响下唇的声音,两只耳朵转来转去,显然有些不耐烦了。

    楚秋回过神来,一巴掌扫过它头顶白毛,“学了个逍遥游,尾巴就翘到天上去了?若不是为了帮你这蠢货找到延寿之法,你当我愿意研究这狗屁岐龙山秘宝?”

    二驴步调加快,竟是想把楚秋甩下身去。

    楚秋被它气笑了,干脆盘膝坐在驴背上,气定神闲道:“正好,让我见识见识你的逍遥游。”

    话音未落。

    二驴撒开蹄子狂奔,化成一抹灰线,在官道上绝尘而去。

    眨眼工夫,便已奔出了半里地。

    沿着官道越是向前,人影便越是多了起来。

    许多运货的行商车队顺着四通八达的官道押车,还有成群,纵马而行的路人。

    二驴蹄下无情,将这些人纷纷甩在身后。

    不少人连影子都没看清,只觉身边滚过劲风,一抹灰影就已经消失在尽头。

    什么东西!?

    一些迷信的行商揉了揉眼,还以为是大白天撞了鬼。

    除了商人,还有身骑高头骏马的行客,眼力过人的隐约瞧见是头驴子纵过,也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有人不信邪,狠狠一踢马腹,加快速度想要追上去。

    最终却只能绝望地看着那头灰驴越跑越远,直到身影都消失不见。

    “见鬼了,一头驴子能跑那么快?”

    “会不会是妖物?”

    “我看那驴背上好像有个人影……”

    “难道是妖蛮?这也太嚣张了吧!”

    “妖物入境,大虞要完啊!”

    对于官道上奔行而过的驴子,亲历者众说纷纭,越传越离谱。

    可以预见的是,未来不短的时间内,这条官道上都会有‘驴妖奔驰’的传说继续流传下去。

    ……

    奔行大半个时辰后,二驴也有些口干舌燥,回头用可怜巴巴的眼神看向楚秋。

    楚秋盘膝安坐在它背上,全当没看到它的求助。

    二驴喘着粗气,竟还吐出舌头,满脸讨好之意。

    “倒霉德行。”

    楚秋骂了一声,从腰间解下水囊,一把塞进二驴嘴里。

    二驴咬住水囊,咕嘟咕嘟喝了起来。

    此时。

    前方隐约浮现了一座城头。

    楚秋抬起眼皮看了看,拍打二驴的脖子,“绕路。”

    他没有进城的打算。

    这一路跨过几座大城,除了歇脚补充水源,买点干粮外,楚秋和二驴没有半点停下来的意思。

    严格来说,他是在躲麻烦。

    每次落脚。

    背后都有个身影像是鬼魂般遥遥跟着。

    楚秋没有停下来的打算,更不准备和对方交流。

    如今满打满算,已有十几日的路程。

    既然对方想跟着,那就跟着吧。

    二驴仿佛会意,转道而行,却又放缓了脚步。

    这刻意而为的动作,让楚秋摇了摇头,却也没有多说什么,开始闭目养神。

    下了官道。

    很快来到一条黄泥土路。

    也不知走了多久,楚秋睁开双眼,前方站着个风尘仆仆的身影。

    身上黑衣不知多久没洗,脚下的官靴也早已磨烂,卷在颈间的灰色麻布遮住半张脸,只有一双明亮眸子暴露在外。

    看身形,这应当是个女子。

    她腰间佩刀,身姿挺拔,哪怕日夜兼程,沾了一身泥灰,也有几分气度。

    二驴踏了踏蹄子,逐渐停了下来。

    女子看向端坐的楚秋,扶正腰间刀身,拱手行礼:“禄墨见过夜主。”

    楚秋幽幽一叹,“好歹是个宗师,把自己搞成这副德行又是何苦呢。”

    禄墨伸手扯下蒙面的围巾,露出那张还算干净的脸。“属下此次前来,只有三句话要禀告夜主,说完就走。”

    听到这话,楚秋面无表情,盯着她良久。

    最后,微微颔首:“说。”

    禄墨叉着手,目光垂下,姿态恭敬:“陛下有令,请夜主回朝,稳定大局。”

    “不去。”楚秋当即给出回答。

    禄墨对此似乎并不意外,而她本人对于新皇的命令,显然也有些敷衍。

    她接着道:“监察司如今处处受到陛下猜疑,明司有两人已经离开,加入‘护国司’,其中一人手中掌握了大量监察司机密。若他一心反叛,可能会将这份机密送与护国司,当作加官进爵的筹码。”

    “这件事,交给黄江去办,弄死他便是。”

    楚秋说完,目光忽然一凝,上下打量她:“你与黄江已经和他动过手了。”

    禄墨没有回答,依旧保持着那个姿势。

    “看你这个样子,结果我也不必问,肯定失手了。”

    楚秋摆了摆手:“让他再活几天,我来想办法。”

    “第三句呢?”

    “这一句,与国师和义父有关。”

    禄墨的语气第一次有了波动,模仿着林听白的语气,“国师说:既然夜主已经迈入宗师境界,那就尽快替方独舟报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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