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死了。”

    一处民居之内。

    先前派出两名蛮人的男子如有所感,语气却没有太多波动,“看来对手不简单。”

    “如今大离江湖,也有很多人发现了我们的踪迹。敢对我们出手的,自然不会是寻常武夫。”

    另一名穿着厚袄的老人淡淡道:“死了两名青壮,倒不是多大的损失,关键在于我们的计划。”

    男子不置可否,而是看向坐在角落里的那道身影:“司祭以为如何?”

    此话一出。

    在场众多目光,全都望向角落中的瘦弱少年。

    少年看起来十七八岁的年纪,裹着兽皮袄,花白的长发编成一条辫子挂在肩膀。

    察觉到众人的目光,他睁开双眼,缓缓说道:“如今我们的族人已经在大离江湖站住了脚,虽然大空寺从中作梗,但那些和尚不敢真的打破局势。

    眼下真正需要担心的,还是那位‘惊世武夫’的态度。”

    他的嗓音温和成熟。

    与他的年纪完全不匹配。

    但众人似乎习以为常,只是在思考‘司祭’的这一番话。

    “大离夜主在青州以‘长生法’吸引目光,导致我们很多行动都无法继续推进,他的立场……显然与我们不同。”

    那名满脸皱纹的老者沉吟道:“他是上一任夜主的亲传弟子,想来也与方独舟有几分相似之处。

    如果他不肯接受我们,那就只能是我们的敌人了。”

    场面一时沉默下来。

    “死掉的两个青壮,身上应该有我们的纹章。”

    瞬息后,那少年司祭却是突然说了一句没头没尾的话。

    男子闻言,皱眉道:“司祭担心我们的身份提前暴露?”

    “我们的身份,其实早就不是秘密。”

    少年司祭淡淡道:“但你不要忘了,监察司那位惊世武夫至今没有动手,或许只是在等待一个理由。”

    听得这话。

    几人都露出沉思的表情。

    在场唯一一名女子沉声道:“他回到了大离,所以也要守着大离的规矩?师出无名,所以不能动手?”

    “我们的人虽然在这江湖挑起了不少风波,但是,我们从未主动杀过任何一个江湖武夫。”少年司祭坐直了身体,平静说道:“江湖有江湖的规矩,比武切磋,自然不能痛下杀手。但这一次,你破坏了规矩。”

    他的目光看向那名男子:“你本不该派人去试探那个跟踪而来的武夫。”

    面对这种近乎斥责的话,男子面色不改,颔首说道:“我应该亲自动手。”

    “重点不在于是谁动手,我有预感,就算你亲自出手杀了那名武夫,只会迎来更加激烈的报复。”

    少年司祭捻了捻自己的发尾,思考几秒后,直接道:“叫牧英那边做好准备吧,也许我们该前往青州,会一会那位大离夜主了。”

    老者神情微变:“牧英司祭负责的是交好江湖门派,提前将那一部分族人召回……”

    “妖蛮大泽,不止有我们一族。”

    少年司祭的声音骤然冷了下来。

    顿时打断了老者的话。

    几人的表情都变得有些凝重。

    妖蛮大泽,不光只有他们这一族,想要立国的妖蛮贵族,也不光只有他们这些人。

    如果他们把握不住,那这大离‘属国’的位置,自然有其他贵族来顶替。

    见众人都沉默下来,少年司祭的声音恢复温和,“如今妖蛮大泽已经逐渐苏醒,你们应该清楚这意味着什么。

    若我们不把握住这次机会,等到那些‘大妖’复苏,无论蛮人还是人族,都难逃这一劫。”

    他环视一众同族,语气平静:“你们要珍惜这次机会,因为这是大司祭赌上全族性命,换来的唯一良机。一旦错过了,或是让大离国师认为我们没有了价值,从此,世间再也没有我们牧族的生存之地。”

    众人对视一眼。

    随后全都低下头。

    “为了‘牧族’。”

    少年司祭松开发尾,轻声道:“为了牧族,所以,我们必须要成为‘牧国’。”

    ……

    “国师真打算接受牧族的朝贡?”

    皇宫,那座独属于大离国师的花苑之中,赵相捧着一杯热茶,抬起浑浊双眼看向对面的白衣身影,“妖蛮大泽比牧族更强大的部族不在少数,为何偏偏是他们?”

    “赵相向来不信这天下气数之说,自然不会懂得我这一子,为何落在此处。”

    林听白的目光望向面前棋盘,竟是同时执子黑白,与自己对弈。

    他淡淡说完,又落下一枚黑子。

    这一步,截断了白子的气数,却也暴露了自身的弱点。

    赵相看到他落的这一子,眉头微动,轻笑道:“国师的境界太高,老夫确实理解不了。而且,你总说这天下存在气数,老夫实在是感受不到它的存在。”

    他摇了摇头,自嘲说道:“早知如此,当年老夫就该去习武啊。”

    林听白抬起眸子,“赵相若是想要习武,现在也不算晚。”

    “一把年纪,就不折腾了。”赵相摆手说完,将茶杯放下,直接了当道:“老夫不知你为何非要扶持妖蛮立国,但只要不损害大离的利益,你的决策,我向来都是支持的。”

    说到这儿,他那浑浊的双眼之中,仿佛有冷意闪过:“这一次,老夫只想问问国师,一旦妖蛮立国,气数归正,天下百姓该如何自处?”

    “赵相何必要明知故问?”

    林听白又落下一枚白子,反将黑棋的活路斩断,“自然是从前如何,往后便也如何。”

    “从前如何,往后便也如何?”

    赵相‘气极反笑’道:“朝上那些软骨头畏你林听白的‘无量’,老夫活了这一把年纪,早就看淡了生死,不必拿这种废话搪塞。”

    他逼视着林听白,一字一顿道:“老夫问的,是你要如何解决妖蛮以人为食的矛盾!”

    直到这时。

    林听白拈着一颗黑子,似乎陷入长考。

    口中缓缓说道:“猛兽也会食人,人却能将其拴在笼中每日赏玩。”

    他抬起头来,露出一丝轻笑:“依赵相的话,人也该惧兽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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