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相信这位‘精于算计’的大离夜主会无缘无故给他好处。
就好比这一次邀他出手,可是连威逼带着利诱的手段齐上,最后连一个都没有兑现。
当然,这其中也有他自己的原因。
知道外面有个三品武夫冒充他的身份到处招摇,不光得罪了九星宗,还让本来对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神印山都不得不出手追杀他这个‘叛徒’。
在这大半年里给他带来诸多不便。
往日里靠着这张脸就能办成的事,如今不光横生枝节,甚至就连许多当年的‘老朋友’也都扬言要弄死自己。
以杨垂皇的脾气,自然忍不了这个。
所以这件事算是他上赶着与楚秋合作。
就算没有好处,反被楚秋利用,他也不觉得自己吃亏。
但这根长棍可就不同了。
经过这半年时间的几次接触,以及对大离夜主过往经历的了解,杨垂皇十分清楚他是什么脾气。
说是一句小肚鸡肠,似乎有些失之偏颇,可若说楚秋是快意恩仇,倒也不算太过贴切。
但不论如何,杨垂皇非常清楚,面前这位眼睛里揉不进一点沙子,甚至是半点亏都不愿意吃的性格。
被大离夜主吃进去的东西,就没有吐出来的道理。
除非他想要的更多。
“说是送你,自然就是送给你了。”楚秋摆了摆手,显得极为大度。
可他越是这么说,杨垂皇的表情就越是惊讶。
“夜主这般慷慨,倒是让杨某有些忐忑了。”半晌过后,杨垂皇叹息一声,无奈道:“拿了这东西若不替你办件事,我这心里着实有些不安。”
“那你确实有点贱骨头了。”
楚秋也叹了口气。
接着就道:“你非要这么说的话,我倒是真有件事要找你帮忙。”
杨垂皇顿时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
这次,他坦然将棍子藏在背后,颔首笑道:“不知夜主有何事想让我帮忙?”
“简单。”
楚秋开门见山道:“我想邀你一同前往妖蛮大泽。”
这话一出,杨垂皇的笑容就僵在脸上。
随后猛地摇了摇头,作势要将长棍丢回去,“看来此物还是与杨某无缘了……”
前往妖蛮大泽?如果是其他人说出这句话来,杨垂皇自然是满口答应,无论最后帮不帮忙,对他而言都没有什么风险。
可楚秋说出这句话来,背后的含义令杨垂皇不敢细想。
人族的三座天下,面前这位已经把两座闹得天翻地覆。
大胤暂时侥幸逃过一劫,但以杨垂皇的猜想,他们也消停不了太久,早晚得挨上一顿狠的。
可这些与他又无甚干系,自己大可以躲个清闲。
但是现在被楚秋亲口邀请,还是邀他一同前往妖蛮大泽,直接越过大胤这步,开始跑到妖蛮的地盘搞事了。
同时还把火烧到了自己身上,他肯定不愿意了。
“先别忙着拒绝,听我说完再作打算也不迟。”
楚秋抬手阻止了杨垂皇的动作,微笑说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我这次去妖蛮大泽,还真不是去闹事的。”
“夜主,恕我直言,妖蛮大泽的水太深,咱们两个蹚进去,到底是一脚深还是一脚浅,这谁都说不好。”
杨垂皇摇了摇头,语气坚定道:“而且这和你想不想闹事也没有关系,妖蛮大泽那地方诡异得很,说不好就会犯了什么忌讳。如果真惹到了某些麻烦的玩意儿,就算我能全身而退,不死也要脱一层皮。”
“风险太大,这破棍子还不值当我把命都搭进去。”
“风险越大,好处也就越多,这个道理你怎就不明白?”
“夜主不必用这种话来诓我,毕竟杨某玩这种手段的时候,你家祖上还不知在哪儿呢。”
“要不咱们约法三章,本官答应你,送命的差事绝不让你去做?”
“进了妖蛮大泽,别说约法三章,就算是十章也没用,那吃人的地方可不跟你讲什么道理,除非夜主愿意坦言相告,你为何非要进妖蛮大泽?”
“老东西,给你脸了是吧?棍子还来,你可以滚了。”
“呵呵,到杨某手里,夜主还想把它要回去?”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看似是在斗嘴,其实只是在试探对方的底线。
最后楚秋深深看了杨垂皇一眼,说道:“太微山,紫极观,听说过没有?”
杨垂皇眉峰轻扬,“太微,紫极?好大的名头,杨某可不曾听过。”
“再装下去就没意思了。”
楚秋淡淡道:“你知道我在找什么。”
杨垂皇听出楚秋的语气已经愈发失去耐心,便是沉吟半晌,缓缓道:“太微山是大玄皇室钦点的皇族武院,在三百多年前也曾盛极一时。但你所说的紫极观,我确实从未听过,不过‘紫极’二字,在大玄朝可有着不同的含义。”
不等楚秋发问,杨垂皇已是主动解释起来,“太微为三垣之一,泛为大玄君王所喜,‘太微山’专为培养皇族武夫,编撰长生之法,得此赐名也能够印证他们的地位。
但紫极二字,在大玄朝可是忌讳,敢以此名为‘观’,胆量不是一般的大。”
“为何?”
“因为大玄太祖的年号,就叫紫极。”
杨垂皇看向楚秋:“大玄立国以来,历代皇帝的寝宫都名为‘紫极宫’,若你要找的人出身大玄,他们敢起这种名字?怕是连大玄遗民都没有这种胆量。”
说罢,杨垂皇微微摇头道:“依我看,这群人可不太好招惹,夜主听我一句劝,到此为止吧,莫要再找下去了。”
“你倒是劝起我来了。”
楚秋没有被杨垂皇绕进去,冷笑着道:“太微也好,紫极也罢,大玄早就亡了,还在玩那套为尊者讳的把戏?”
“大玄确实灭了,皇室血脉被屠戮一空,就连岐龙山也被离太祖一把火烧了个精光,有些老掉牙的东西,确实没有坚持的必要。”
杨垂皇沉吟一声后,忽然问道:“夜主先前见过魏求仙?他是怎么说的?”
魏求仙?
楚秋一时没想起这个名字来。
杨垂皇观察着他的神态,见状恍然道:“看来他没有说过自己的名字,我的意思是,九星宗伏魔刀主。”
“原来是他。”楚秋眉头微皱,想起那老家伙的说话方式,心里就堵着一口气。
这世上所有不会好好说话之人加在一起,与那伏魔刀主相比都略有不如。
那老家伙说起话来云山雾罩,不像是个好东西。
“让杨某猜猜。”
杨垂皇却是突然摆了摆手,沉吟道:“他应该带你看过那面岐龙山的玉璧,然后对你说过,二品不可知?”
楚秋听到这话,心里顿时一动。
暗道自己还真赌对了。
杨垂皇这‘魔门谋士’绝对不简单。
能被天下三品视作魔门中人,还安稳活到今日的,又能简单到哪儿去?
自己从始至终没有提过一次与伏魔刀主的对话,当日在场之人除了自己与伏魔刀主魏求仙,就只有他的真传弟子范不移。
如今范不移诸事缠身,都已半年没回过九星宗,更是鲜少在外行走,就算他想泄露当时的谈话,也没那个闲工夫才是。
更何况,他也没有这个动机。
至于魏求仙?
那老家伙能说出一句完整的人话就算不易,他更不可能提前与杨垂皇通气。
想到此处,楚秋便是问道:“你知道内情?”
“算不上内情。”杨垂皇笑了笑,“魏求仙此人对武仙之说较为痴迷,始终认为武道九境并不完整,在此之上,应该还有‘第十境’的存在,早在六十几年前,他就做过类似的事。”
“你的意思是,早在六十多年前,他就带过别人去看那面玉璧?”
楚秋脸上忽然闪过一抹古怪神情,“这个人该不会是你吧。”
仔细想想,杨垂皇能说出这些细节,最大的可能,就是他也走过这么一遭。
“我确实见过那块玉璧。”
杨垂皇痛快承认道:“除我之外,当时见过那块玉璧的人,还有几个。”
“魔门之主也是其中之一?”
想到杨垂皇与魔门之主相交莫逆的传闻,楚秋立刻问道。
“不错。”
然而,杨垂皇对此虽未否认,但也不想多聊,轻飘飘的转移了话题:“那块刻满岐龙山文字的玉璧,的确是现存最完整的岐龙山造物。只可惜,我们谁都看不出上面写了些什么。”
他脸上浮现出一抹追忆神色,感慨道:“那时的魏求仙,每一句话都让人万分恼火,他甚至还将岐龙山文字无法被世人破解的原因,归咎于二品‘不可知’。”
楚秋心底微动,“何为二品不可知?难不成二品武夫还能扭曲这世上所有人的认知?”
杨垂皇回过神来,微微摇头说道:“二品可做不到这一点,其实所谓的‘不可知’,听起来玄妙莫名,其实说穿了就只是一种类似于‘无量’的手段而已。”
“武夫自打破精神秘藏开始,便能洞悉天地气机之所在,而人体秘藏的开启,就是逐渐让武夫与天地气机更为紧密的过程。
三品可撬动无量气机,二品便可真正掌握这些天地气机,彻底与天地融为一体。”
他指了指自己的眉心,微笑道:“夜主不妨想想,没成四品以前,就算你能察觉到天地之力的存在,但你可能知道它身在何处,又是何种模样?”
此事无需回想,楚秋就颔首说道:“确实不能。”
“这就是了。”
杨垂皇道:“正如四品之下无法‘看’到天地气机,就算勉强察觉到它的存在,也根本不可能撬动它。因为尚未开启精神秘藏的武夫,面对天地之力时就像个瞎子。所以,二品‘不可知’这种手段,无非就是让其自身在旁人的感知中,变成了‘天地之力’。
夜主不妨再想想,你所要找的那人,除了确定他是真实存在之外,再也想不出太多细节?比如容貌五官,甚至是身形,嗓音?
这正是‘不可知’的力量,让他变得如同天地之力一样,就算他现在出现在你面前,你也无法凭借任何手段确定他就是你要找的人。
甚至,当你真的见到他,还会下意识忽略他的存在。
正如四品神通打开秘藏才能亲眼看到天地流向一样,二品不可知的手段,需以三品‘天地观’方能破解。”
楚秋沉吟半晌。
自己如今确实忆不起玄净老道是何模样。
在紫极观内的种种记忆倒是没有半点模糊,唯有玄净老道与那一众师兄弟的样子逐渐模糊淡化,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
先前他以为二品能以某种方式扭曲旁人的认知,现在看来……
“等等。”
忽然,楚秋皱眉道:“既然二品不可知只能作用于自身,为何我记不得其他人的模样?难道他们个个都是二品杳冥?”
杨垂皇好似早就猜到楚秋会有此一问,“倘若你想找的人全有二品杳冥境,此事反倒没什么难度。但真正的问题在于,二品手段虽不能作用在旁人身上,可魏求仙当年信誓旦旦地说过,二品‘不可知’,就如同三品‘天地观’,都是能够精进的手段。
他怀疑当年有人为岐龙山文字施加了不可知的手段,就连三品天地观都无法破解,这也就导致岐龙山有关于武仙的一切记载都彻底失传,连同所有与此事有关的人,也被笼罩在这片迷雾之下。”
楚秋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杨垂皇这家伙是在跟自己绕圈子。
说来说去,最后还是回到‘扭曲旁人思维’这一假设上。
“夜主莫要以为杨某在说笑,原本我也不觉得有人能做到这一点,但就在刚刚,我想到了另一个可能。”
杨垂皇的语气突然变得极为凝重,“二品做不到这一点,可若是一品呢?”
“一品天人?”楚秋沉吟道:“你觉得是一品天人以‘不可知’的手段,封住了岐龙山密文相关的所有人或物?”
“这确实是最有可能的解释。”
杨垂皇点头道:“所以,夜主这桩差事,杨某确实接不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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