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车轧死人了!”
一声急呼打破清晨中沉寂的山村,村民们三三两两跑向火车道,看着被轧成数段血肉模糊的尸体,有人因早起胃里空空而干呕起来,瞬间议论声四起:
“这是谁家人啊?”
“真可怜,死都没个全尸。”
火车司机已吓傻,嘴里不停解释道:“他突然卧轨,紧急制动都来不及,哎!造孽啊!”
今天是他最后一次跑这趟即将被淘汰的老货运线,谁料出了这档子事。
“呀!这不是邻村的瞎哑男人吗?瞧他的六指!”人群里一个声音道出了死者的身份。
不久后警方到达现场,紧接着一个披头散发的妇女和一个凶神恶煞的年轻男子冲进警戒线,妇女抓挠火车司机的脸,男子送上窝心脚,嘴里鬼哭狼嚎般骂着:“狗x的!赔钱!狗x的!赔五十万!不对,一百万!”
这两位貌似死者老婆和儿子的家属,第一时间不是哭丈夫和老爹,甚至连尸体都未看一眼,眼泪一滴没掉,倒是口口声声要钱。
与此同时,高档cbd里,女白领randi上一秒还在为完成本月kpi干烧大脑cpu,下一秒就因为一个电话撂了挑子。
同事们都知道randi中文名沈佳,一身光鲜,美丽照人。
却没人知晓周末脱掉职业装的她,是穿梭于大街小巷的送奶工、钟点工、外卖员,甚至也是殡仪馆最卖力的抬尸人。
事实上,沈佳还有个鲜为人知的名字,沈来娣。
火车上盯着身份证发呆的她,满脑子都是母亲沈春花早上那一通夺命电话:“你爹死了!快回来!”
她大学学的是军事化学与烟火技术,可为了多挣钱却不得不放弃实验室工作,进入特效公司营销部,拼尽全力成为公司kpi女王,她明明每月给家里打很多钱,对那吸血鬼般的母子二人有求必应,只愿父亲能够被好好照顾,可父亲怎么会死呢?
窗外的山峦一眼望不到边,那是她一度想要逃离的家乡。
30年前的寒冬腊月,沈春花在四面漏风的土房子里,躺在一堆破棉絮上,咬着烧火棍,呜咽的骂着自己那又哑又瞎的上门男人,随着一阵婴儿啼哭声响彻在贫穷落后的小山村里,沈来娣出生了!
沈春花是独女,也是村里出了名的泼妇,上欺老下欺小,逮着中间的便勾搭上炕,若不是恶名在外,也不至于成半老徐娘还孑然一身,眼看沈家得从她这断根,便拉着容貌尚可却又哑又瞎的流浪汉入了洞房,成了村里人茶余饭后的大笑柄。
那个可怜的流浪汉便是沈来娣的爹,他没有名字,但沈春花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总是会像一头发情的母狮子低吟埋怨地叫着“死瞎子,死哑巴,没吃饭啊······”
许多个这样的夜晚之后,沈耀祖也出生了,这个混世魔王生来就是折磨沈来娣的。
沈春花对沈来娣非打即骂,每天只给一碗饭,还要她捡柴、割猪草、糊火柴盒,跟着一群粗壮女人去火车道捡煤块,每当这时,她的身后总是跟着一个佝偻的身影。
这个特殊的父亲像蝼蚁一样活着,同时也被女儿嫌弃着,除了悄悄跟在女儿身后多给她捡几把柴和几块煤,在吃不饱的口粮里多给她省出一个馒头,在沈耀祖欺负她的时候拿起棍子胡乱挥着驱赶他,他似乎再也不能为她做什么。
直到他捡煤差点被火车轧死,明明吓尿了裤子,却依然傻乐着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安慰女儿,沈来娣才明白,人世间残存的少许温暖来自那个和自己同命相怜的瞎哑父亲。
沈来娣视发如宝,沈春花却为了给沈耀祖买自行车,叫来收头发的老妇,像压牲口一样压住她,用粗钝的小刀贴着她的头皮一寸寸割下她的长发,她歇斯底里的哭喊着,瞎哑父亲嚎叫着第一次操起菜刀砍向沈春花,可他只砍到了空荡荡的木桌,却换来泼妇的一顿抓挠。
天空下着瓢泼大雨,被剪成近乎于光头的沈来娣,看着沈春花一脸满意的接过收头发老妇给的一百块钱,她将手心紧攥着那个攒了一学期优秀作业换来的小白兔发圈一把扔了出去,也将所有幻想扑灭。
靠着好心人资助,她上了大学,工作后拼命挣钱,拼命填补那个无底洞,只为给父亲换几年太平日子,可如今父亲死了。
不由握紧的拳头发出“咯嘣”声,沈来娣抹了把眼泪将身份证扔进包里,既如此,那谁都别想给老娘太平!
沈春花母子闹的不可开交,死活不肯让人将尸体抬回去下葬,炎热的高温天气使尸体散发着阵阵恶臭。
沈来娣赶到时,场面一团混乱,她虽已做好了各种心理准备,可真正看到这血腥残忍的景象,依然浑身发抖。
眼泪止不住的流,头脑宕机,警察见状又将当日情景复述了一遍,她很想专心的听,可耳边全是沈春花聒噪的叫喊声:“赔钱货回来了!她可是有文化懂法的,我告诉你们,没有一百万,休想把人拉走!”
“啪!”一记响亮的耳光重重落在沈春花脸上。
所有人都傻了眼。
“闭嘴!我是来给我爹收尸的,不是来要钱的。”沈来娣瞪着血红的双眼,像只吞人的野兽。
沈春花被打懵了,这个从小到大被她拿捏压榨的挣钱机器她怎么敢?
“我弄死你个贱货!”沈耀祖夺了把铁锨就准备冲上来。
警察以“妨碍公务”为由将他暂时控制,沈春花见状也不敢再造次,她和沈耀祖明明是盘算好让沈来娣回来帮他们要钱的啊!
“等我安顿好爹,咱们的账再慢慢算。”沈来娣指着沈耀祖,恨不得那铁轨上躺着的是他。
警察将死者身边能取出的遗物递给沈来娣,小小的透明袋里只有一根带血的小白兔发圈,看得出发圈被保护的很好,只是现在被血浸染呈黑红色。
她是父亲唯一的牵挂,若非觉得自己是累赘,他当然想陪着女儿寻一良人过好日子,可这个家和他都像大山一样压着女儿,他不舍也不忍。
卧轨得多疼啊!沈来娣只觉剜心般的痛袭向全身。
随着透明袋给她的还有一张死者身份证明,那是她第一次看到父亲完整的身份信息:陈仲华,男,五十三岁,东阳县陈家庄人······
他不再是冠着沈家姓的沈瞎子、沈哑巴,至少他的墓碑上有名有姓了。
沈来娣托人去镇上为父亲买了最好的棺木,拿着身份证明,将人葬在了陈家庄的公坟场。
沈春花母子非但没拿到一分赔偿款,还让人看尽了笑话,正憋着火,沈来娣却邀请村中老者和干部来家里做见证,她要和那母子彻底断绝关系,即便在法律上并不会被承认。
“想断绝关系?好啊!沈来娣!先拿一百万!”沈春花盘腿坐在炕上,满脸横肉乱飞。
“要钱没有,倒是你们每月收钱的那张卡,没记错的话,是我的,上面还有不少钱吧?想必是给那畜生娶老婆用的···”
沈来娣话没落地,沈耀祖就慌忙去翻抽屉。
“蠢货就是蠢货!不妨告诉你,半小时前我已打客服电话将那张卡挂失了,当初你们为了钱,想都没想便答应了我提出的唯一要求,很后悔吧?”沈来娣摸着胳膊上的黑色孝帕笑着问。
“你,你,你说啥挂失?啥意思?”沈春花不知道,沈耀祖却急的抓耳挠腮:“哎呀!就是贱人把钱拿走了!”
沈春花哪里还坐得住,赤脚跳下炕指着沈来娣就破口大骂:“你个挨千刀的死丫头!都怪我没早早把你卖喽!赔钱货!下贱种!趁早把钱给我们,不然···不然···”
看着沈春花哆嗦的嘴唇,沈来娣愈发解气:“不然怎样?杀了我?你们敢吗?这么多人看着,我爹死了,你以为那些钱还会再给你?做梦!
哦,对了,你们当菩萨供着的那个没过门的女人,也不对,你们怎么可能供着一个女人呢?不过是她肚子里怀了个男胎罢了,只可惜,她现在正开心的坐小月子呢!”
“我杀了你!”沈耀祖抄起板凳砸了过去,院子里看热闹的邻居们一拥而上,将沈来娣拉到身后。
这个从小在他们眼前被打骂大的姑娘,终于为自己出了口恶气,他们甚至为曾经的冷血而自责,但谁又可知,这些自责是不是建立在每人收了沈来娣五百元的基础上?
能用钱解决的事都不是难事,这是定理,也是人心。
沈春花听闻钱没了,准孙子也没了,瞬间气抽过去,沈耀祖无暇管她,疯狗般的跑出门去找他对象要说法。
沈来娣俯下身在沈春花耳边低语:“倘若剔骨换血不会死人,我定将你这一半肮脏的血还给你!”
随着一沓子钱扔在沈春花身上,母女缘分尽,沈来娣正式改名沈佳。
三十年都没为自己活过的她,将那笔意外收回的钱作为旅资犒劳自己,飞机降落在美丽的花城,沈佳一身休闲装,戴着墨镜听导游小哥哥讲解壁画:
“女族,史料记载不详,民间传闻地处西南,与汉同宗,资源富饶,从无战事,族民安居乐业,女族之女,下到平民,上到尊贵族亲,向来只娶不嫁,百姓娶进门的阿郎会在女方家先干三年苦力,若三年后不被认可,便视为被抛弃,非但不能再回到自己的寨子,还会遭到父母的驱逐,更需重新给自己攒嫁妆···”
这一解说引得所有人哄堂大笑。
只有沈佳在认真看着壁画上的人物,那些短衫长裙的姑娘们眉眼清秀,长发及腰,能歌善舞,美不胜收。
突然,整个房间开始猛烈的晃动。
“地震了!快跑!”
随着慌乱的嘈杂声四起,沈佳被一股风驰电掣般的力量带进了秘境,身体从千斤重到飘飘然,终于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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