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大夫颤巍巍的接过纸包将其打开,用鼻子闻了闻,而后拈起一小撮放在嘴里尝了尝道:“此乃藜芦粉,它有治疗涌吐风痰的作用。”
慕笙笙点头,又问:“这鸡汤是用人参煨出来的,若藜芦粉与它一起服用会如何?”
张大夫倏地惶恐道:“藜芦与人参药性相反,人参补气,若加上藜芦便会让人气血两亏,大伤元气,小公子是说···有人给公主服用了这二者?”
慕笙笙不语,张大夫又继续说:“不对啊!我们最先查看的便是公主的饮食,女使说公主每日早晚必喝一碗参鸡汤补身子,但我们并未发现那鸡汤加有藜芦粉。 ”
一时间,空气再次凝结。
慕笙笙客气道:“烦请张大夫尽快将针对此症的解毒汤配制送来。”
慕容玥厉喝:“快去!记着把嘴巴给我闭紧点!”
张大夫忙起身,点头哈腰的说着:“是,是。”退出门去。
展泽和徐若在门外听了个大概,青瑶被杀之事,白卿言走前将经过已告知展泽,当时并不知她进宫目的,现下怕是明了,他径直推门而入,问道:“小公子这藜芦粉可是从那死了的女使身上搜得?”
慕容玥本想将这莽夫骂出去,却见慕笙笙点头:“是,假玉珠的床铺之下。”
当日慕千千和白卿言去追那青瑶,慕笙笙体力不济便在水妍苑中搜了搜,看那人是否留下什么蛛丝马迹,后在她床铺下找到了这两包藜芦粉,想来她也是着急逃脱,来不及销毁。
展泽恍然大悟:“那便是了,青瑶混进宫后直奔膳房,说明她是有目的的,若还不确定,将膳房前段日子的分工簿书一查便知。”
慕容玥立刻命人将簿书拿来,果不出展泽所料,那几日绛云阁的汤羹全由玉珠负责,且现在那调味粉中都还装着被替换掉的藜芦粉,膳房却并未发现。
可张大夫却说他们已查验过鸡汤,想起那人胆战心惊的模样倒也不像会说谎的,更何况那么多大夫一起查验,不可能人人说谎,那么最大的问题便是有人将送来查验的鸡汤掉包了。
展泽和徐若对视一眼,慕容玥看向慕笙笙,眼神突然变的阴冷:“为何才说?”
慕笙笙一改刚才神态,怯懦的答:“这藜芦粉也是一剂药材,当时我并未想到其他,所以···所以···”
展泽见此情景便知那小公子为何长的像豆芽菜了,他也不怕得罪长夫人,横插一嘴说:“人参和藜芦药性虽反,同用会导致中毒,但也只是伤了元气,顶多使人乏力、嗜睡,不至于如此严重,公主之象,似没那么简单。”
跟着白卿言这么久,简单的药理他还是略懂皮毛,慕笙笙点头:“我也查过医书,的确如这位公子所说。”
慕容玥心中升起的希望又被无情浇灭。
张大夫送来苏梗汤,慕容玥只能死马当活马医,四个女使伺候着慕千千喝药,但她根本无法吞咽。
展泽看的着急,上前不问东西便捏住慕千千的下巴,将其嘴巴撬开灌了进去,虽说溢出一些,却也进了一些,看的慕容玥和女使们又气又心疼。
徐若心中不禁佩服,这也正是她想做的,看来这小子若能和自己上阵杀敌,一定会配合默契。
“公主,公主这是怎么了?”初薇哭喊着。
展泽正准备出门,闻声又返身回去,只见慕千千平日如水葱般的嫩指,现在却浮肿泛乌,但又不像中毒,倒像被什么东西勒的,展泽上前抹起她的袖子一瞧,果真是那只凤首连珠镯卡的太紧,他让初薇将镯子取下,可那姑娘手劲太小,掰扯半天也弄不开。
她嘴里碎碎念道:“那日成人礼戴这镯子便觉紧了些,公主又嫌来回取下麻烦,就一直戴着,这几日躺着不动,身体有些浮肿,倒让这镯子卡的更紧了。”
徐若见状便替了那姑娘,只是她手劲又太大,镯子竟被生生扯断,珠子滚落一地,初薇忙捡起那些珠子放进帕子包起来塞进了首饰盒。
慕千千那只泛乌的手才慢慢恢复了正常肤色,大家都松了一口气。
许是那药起了点作用,许是普元法师的驱邪法会得到了神力相助,慕千千虽还未醒,脉象却平稳下来。
慕容玥被映秋连扶带劝的回了启祥阁休息,她临走时看慕笙笙的眼神似有责备,若真是那解毒药起效,那他应是功臣才对,可人人却视他为不存在,甚至女使也会因他站在屋中挡路而不耐烦,他看了榻上的慕千千一眼,悄然离开。
尚宫府。
付瑾弋拖着极其疲惫的身体晃进书房,心神不定,他被慕容玥从绛云阁清退后,付明枝便差人将他抬回府中休息,看着那满书架的古籍,他发疯似的踉跄过去,一本本翻看,一本本扔出,不多时,书房已是一片狼藉。
“为何找不到?庸医!一群庸医!”他歇斯底里的喊着,原本秀气的脸庞显得狰狞可怖。
他瘫坐在地,漫无目的的将触手可及的书拎起盲目翻着,凌乱的地上,忽然一本封面印有复杂黑纹的秘术典籍映入眼底,付瑾弋像找到救命稻草般认真细读着:“大蓉丽洗去鳞甲,土茯苓四两,川牛漆、当归各一两,鱼炙干研末,人血入药···”
“有救了,千千有救了。”付瑾弋拿着典籍狂奔而出。
付明枝站在院中看着儿子疯疯癫癫的样子,摇了摇头低语道:“痴情终有痴情苦。”
绛云阁内,浅月端着付瑾弋送来的黑红不明药汤,泛着腥味,她一阵阵作呕:“这···这真能治病吗?”
琳琅皱着眉摇头,其他两位女使也是一脸狐疑,没人敢将这似药非药的东西送进慕千千嘴里。
付瑾弋脸色苍白,袖内手腕上缠着的纱布还在隐隐渗血,看到眼前情景,本是背在身后的手又不得不露出,他接过药碗自己先喝了一口说:“我以身试药,你们该放心了吧?”
几个女使互相看了一眼,总归公主已是这般,结果再差也不会比如今更差,她们不再迟疑,扶起慕千千将这黑腥汤药半洒半喝的给她服下。
展泽端着张大夫送来的苏梗汤刚进门,看见付瑾弋手背在身后捂着伤口,又见女使给慕千千喂着血色药物,顿感不妙,他忙将药碗放下,大喝一声:“你们在干什么?”
浅月被这喝斥声吓了一跳,差点将碗扔在地上,战战兢兢的说:“这···这是付公子送来的救命药,他说公主喝了一定会好起来的。”
看展泽根本不信,浅月又赶忙补充一句:“付公子也喝了。”
付瑾弋本就对展泽心存不满,如今他又来多嘴,不免让他火窜上头:“不过一个小小护卫,谁给你的胆子随便闯进公主寝殿?”
展泽转过身,瞧着一脸怒气的付瑾弋,不屑道:“身之发肤,自然是父母给的,怎么?付公子用这见不得人的巫术给公主治病,就不怕把人治出个好歹来,便是胆小了?”
付瑾弋忙将袖子往下抻了抻,生怕那只手露出破绽,他虽是病急乱投医,但也悄悄问过卫大医那方子,若不成也无害的,所以他才敢用,现下被这小子一语戳破,让他本就苍白的脸上突显出一丝慌乱。
“巫术?”琳琅上前将那还剩一碗底的药夺了过来,仔细瞧了瞧说:“好似···好似是血。”
其他三人也凑上去,不约而同的看向付瑾弋,表情略有愤怒,但碍着身份又不敢言,又将目光转向慕千千。
凌雪突然惊喜道:“你们快看!公主的脸色好像变好了!”
昏迷了三天三夜的慕千千,本是一副将死之相,脸色惨白,此时面颊却慢慢泛起了红晕,唇色也如点朱般娇艳,倒似一个睡美人。
付瑾弋急忙将她们推开,握住慕千千的手轻呼着:“千千,你快醒醒,我是瑾弋哥哥啊!”
展泽不由用手在胳膊上搓了几个来回,鸡皮疙瘩掉满地,他打了个明晃晃的寒颤,默语:“老大啊老大,你再不回来,这姑娘可就保不住了。”
在大家的万般期待中,慕千千终是没有醒来,脉象却已与常人无异。
这倒让展泽松了口气,但愿她能一直昏迷到白卿言回来才好,不然,那姑娘要是知道有人用自己的血救她的命,可不得以身相许?
次日,慕容玥让映秋点了安息香,她刚有了些许睡意,徐若便来急报:锦城钱庄、粮油店、布匹店和铁铺昨夜被一群黑衣人洗劫,掌柜和伙计惨遭灭口,现场一片狼藉,家属冤哭声连天,司衙的门已经被堵。
慕容玥气愤到面目全非,一个踉跄摔倒在床铺上:“查!带所有翊卫去查!哪怕将锦城翻个底朝天,也要将贼人找出来千刀万剐!”
徐若领命出启祥阁恰碰上展泽和付瑾弋,二人在绛云阁门口大眼瞪小眼,互不相让,好似要用意念将对方身上的肉剐一块下来才肯作罢。
“我不管你是什么女尚宫还是男尚宫家的小公子,昨日让你钻了空子,所幸公主暂无大碍,今日你休想再带这污物进去!”展泽见与其对抗不下便来了硬的,一掌将付瑾弋手里的药碗打翻在地。
为了煎熬这碗汤药,付瑾弋割腕放血不说,更是不眠不休亲力亲为,眼看自己的一番心血被打碎,碗底还残留着些许未完全融入的红色。
他疯狂发出一声怒吼,右掌如刀锋似的劈了过来,带着凌厉的劲风,微微扬起展泽的几缕发丝,展泽迅速侧身闪过这致命一击,调侃道:“呦!来真的?大爷我手生许久了,刚好与付公子切磋切磋!”
展泽握拳迎上,脚步灵活,移动如风,他的拳法犹如暴风骤雨般凶猛,迅速而准确,付瑾弋虽未占上风,却也招招接得住,他的眼神充满着愤怒,呼吸变得急促,胸膛剧烈起伏着,完全没了往日文弱书生的模样,呵斥道:“粗鄙之人也配保护公主!有何资格?”
徐若看见两人剑拔弩张,心中一阵烦躁,跃到两人中间,一手一掌推开,那两人分别退后几步。
徐若对着展泽斥责道:“大敌当前,你们还有心思内讧!”
展泽冷哼一声:“是这小子先动的手。”他气愤的别过头去。
付瑾弋则是死死地盯着展泽,眼中闪过一丝杀意。
展泽忽而转头,忙问:“你刚说什么大敌当前?”
徐若将城中之事细细告知,展泽听闻后神色大变,城中四个方向明明安插了将军府的护卫,即便寡不敌众,他昨夜也该收到报信,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但眼下公主这里离不开人,他来回踱步思考着。
付瑾弋近来一门心思在慕千千身上,对周边发生的事毫不知情,昨夜的确听到一点嘈杂声,付明枝说外面起风了,特意给他关了门窗,他也并没在意,不成想那却是一场杀戮。
三人各怀心事时,凌雪惊呼着:“公主醒了!公主醒了!”
付瑾弋忙向绛云阁冲去,展泽看着那人慌张凌乱的步伐,不禁冷笑出声:“呆子。”
徐若一身公务来不及看望慕千千,欲转身离开时,展泽将她叫住:“待我安顿好公主,就和你一起查案,城里等我。”
等我,这两个字就像一把火,瞬间点燃了她内心深处最柔软的地方,在此之前,从未有人对她说过。
她那原本英气逼人的脸上,微微泛起了一抹不易察觉的红晕,仿佛春日里初绽的桃花,娇艳欲滴,护卫装下的女儿身,本就隐藏着一颗温柔的心,只是从未被唤醒罢了。
“好。”徐若应着,忙转身带着一众侍卫向着城中疾驰而去,生怕被展泽看出端倪。
“她···方才是脸红了吗?”展泽自言自语道。
不禁回想起刚才与她对视的瞬间,她的眼神中流露出一丝羞涩和慌乱,难道是自己的错觉?还是说她真的对他有那么一点点特别的···? 展泽苦笑着摇了摇头,将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抛出脑海。
他走进绛云阁,看到慕千千半躺在软枕上,虽气色不错,但病态犹在,付瑾弋守在她身边,满脸都是关切之色,随后慕容玥也疾奔而来,人未到,哭声已传进门:“千儿,我的千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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