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有些不耐烦,“顶级好茶也就如此了,现在可以告诉朕了吧。”
他连装也懒得装,脸上一副漠然。
“这是奴婢进宫前,六皇子赏的,大约是别人孝敬他的,因为云之小姐舍不得奴婢,进宫前夜与奴婢抱在一起哭来着。”
凤药不好意思低头笑了笑接着说,“那时奴婢不懂事,王爷为哄好奴婢,便把本来给王妃的茶给了奴婢。”
“这茶贵重,奴婢不敢要,六王爷说没关系,待明年再出新茶,还会有人送到王府。”
“这茶叫枫顶红,相传……”
枫顶红就那几棵茶树,早绝种了,这典故,熟知各种好茶的皇上怎会不知。
凤药看到皇上脸色不太好,便从书架上抽出一本名为建筑纪要的绝版古本放在书案上。
“皇上不如先看看闲书,奴婢去备点心。”
他缓和下心情对凤药说,“你说得对,朕的亲儿子跑不掉,朕不想用点心,叫宋德海进来。”
凤药依言而行,宋德海莫名其妙领了道旨,去宣给大内供茶的茶商进宫。
这期间凤药就呆在书房做她的差事,一边听着动静。
茶商听宣吓出一身冷汗。
他马不停蹄赶到皇城,被宋德海带入书房。
皇上吩咐凤药去小厨房做些芙蓉糕,他今日不想吃别的,只想一口糕吃。
凤药高高兴兴领旨而去,不必听皇上的问话也猜得到一二。
点心做好时,凤药端着托盘进书房。
皇上边吃边做出随意聊天的姿态向凤药问起茶的事。
凤药大大方方承认,自己进宫前卖掉过一半茶叶,将钱留给家人。
“六王府倒真有好东西。”
“那是。”
皇上一听,突然想到凤药在王府照看王妃许久,对王府之事该是十分了解的,禁不住又问起六王日常起居。
这次问得很细。
凤药吱支吾吾不肯爽快回答。
“进宫前王爷说过不许奴婢乱讲话,说惹了皇上不高兴是六王不孝了,毕竟奴婢是从六王府出来的人。”
“你现在是朕的人,不许再说是从王府出来的。”
皇上严肃地纠正凤药。
“朕听说六皇子从前偏疼常家三爷的嫡女,可惜那孩子害了产后风人没了。”
“嗯。”凤药点头有些愤愤地说,“那位小姐在常府时奴婢也曾见过,生得芙蓉面、杨柳腰,王爷的确偏疼她一些。”
“再怎么着也不能越过我家小姐去,小姐才是正经主母。”
“怎么个偏疼。”
“就说用度,全部超过主母,那肯定是偏疼喽。”
凤药一边擦拭着并不脏的御案一边小心挑着话说。
要点李琮的要害,还不能连累云之。
“大约也就是绫罗绸缎一类的东西,能怎么超过你家小姐。”
皇上毫不在意,这种女人们争风吃醋的事,他没少经历。
一个得了一匹料,那个得了一匹半就不行。
这个得了步摇,那个就要得个金钗,多半都是鸡毛蒜皮。
凤药摇头,“那料子是绸缎庄买不到的东西。”
皇上本已不想再聊这个话题,听她这么说,心中一动。
“那个妾室用的什么料子,你可知道。”
“不知道,不过奴婢见过皇后娘娘穿过,料子花纹不同,但肯定是同种料子。”
“那种密织的花纹普通绸缎承受不住,缎面需得够厚,才接得住重绣。”
皇上胸口闷得很,接着问,“皇后哪件衣裳?”
他其实已猜到了,这样的锦缎只有一种,便是朝服用料。
普通缎子针刺上去便是一个小孔,根本不好刺很密的图案。
唯有金陵云锦方能承受得住重绣。
在阳光照射下华美无双。
那种锦难织又工艺繁复,是御用贡品,街面上自然买不到。
很多人不知其名。
“那妾室做了衣裳?”
“只是得了一匹,未来及裁制衣裳,人就没了。”
那种料子,京中裁缝压根不敢接活,都称没见过不能动剪,怕做坏了赔不起。
“不过……”
凤药将书柜整理好说,“她有一双鞋,鞋面是那个料子。”
皇上脸上一冷,不由鼻孔中带出一声“哼”。
平生他最厌恶之事,便是乱了“礼记纲常”,自己两个儿子都很清楚这一点。
那料子是帝后朝服专用衣料,其他人未经允许使用就是僭越。
凤药行个礼道,“皇上奴婢收拾完了,现在去传旨着六王爷来书房可使得?”
皇上挥挥手叫她去了。
她出了书房,一阵暖风拂面,不知不觉又到上巳节。
算起来,牧之走了近一个月了。
这么暖的风,不知吹散牧之心头的一丝郁结吗?
牧之日夜兼程奔赴南疆。
地气越来越暖,他无心欣赏沿途风景,春花已开,风从中原地带的冷硬变得又暖又软。
于他,这一切都味同嚼蜡。
离泉海县越近,情况越糟糕。
倭寇所到过的地方,一片寂灭,让人心惊。
房屋烧到焦黑,田地荒芜。
从北向南,这样的状况越来越糟。
似乎那些强盗不止图钱财。
玩弄人命,践踏大周国土,是为一乐。
泉海县的大门已换了倭寇兵卒把守,俨然成了敌方一处大营。
以整个县为营,继续行侵略之事,大周自建朝闻所未闻。
牧之看到一路状况情绪已由最初的激烈变为压抑。
这一切都该让当政者瞧一瞧。
看到他的衣着装扮,以及带着的队伍,打着的旗帜便知是皇家派来的人。
那是为百姓撑腰的人啊!
那是久旱盼来的甘霖,是解救一方百姓的神灵。
所经之处,百姓无不出来欢迎,他们跪在夹道两边,高举着双手,乞求着皇家救他们于水火。
以大国之威震慑那些外来的祸害。
那些如蝗虫一样的小人,所经之处寸草不生,焦火一片。
他们的残暴,不经历只道听途说,你是不会相信的。
但凡是人,便做不出那样的事,便是畜生也得对他们退让三分。
没得侮辱了“畜生”这个词。
牧之头顶乌云一片,眼前不时泛黑,像是突然失明一般。
那是情绪压抑得太过分造成的。
行至海泉城门口,他下马,城门未开,只从城上丢下一条绳索,上面挂了个篮子,让他将要送呈的东西放上去。
牧之把旨意及自己名刺放在上面。
以为等上一段时间,对方主帅看过后,会开城放他们入内。
不想分分钟,那道黄绸圣旨被人从城门上连带着他的名刺一同扔了出来。
圣旨已沾了污渍,臭气熏天,名刺被划烂,不能再使用。
当地有通商之人可说倭语。
他代为沟通,为牧之翻译对方语言。
既来求和,为何不见诚意。
一封信在他们眼中,如同狗屎。
所以信上沾上狗屎还给你们。
牧之气到浑身发抖,他故意忽略做为翻译的当地人对自己满含轻视的目光。
“你告诉对方,圣旨中写得很清楚,我们可以谈一谈对方想要的东西,请他们退还我们的泉海,还老百姓平安。”
“他们想索要何物可以告诉我们,我朝与倭国一向互通往来,何以不告而犯。”
“他们比狗都不如,就是犯贱,你和他说这些道理无异与虎谋皮呀大人。”翻译官苦着脸说。
他看了看牧之阴得滴水的面孔,赤红的眼圈,不得不再次向城上喊话。
既来了就要受辱,这都在牧之意料之内,可不曾想受辱的滋味竟如生吞铁钉。
他哽在喉头,憋得眼珠发胀,喘息不动。
整个队伍寂静无声,一片肃穆。
这些人是选出的死士,但他们的任务比死还叫人难受。
如此来回几次,守城人姗姗开了城门,态度倨傲。
城门既开,却见正中间立着一匹马儿。
马儿横着立在门洞中,两边留的空隙太小,过不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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