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对元仪要求严格,慈爱不足。

    女孩子集中在一处受教。

    一周才回娘亲房中,与娘亲说说话,撒撒娇。

    她性子野被父亲说教得多,两人总闹得不欢喜。

    绕膝撒娇的时光实在太少,离别之情也就淡了。

    可是家中待她实在好得很。

    除了这些小事,她同姐妹们在一起的时光都很快乐。

    家离王府不远,头天夜里看六王,像是个好说话的。

    想来回娘家是简单的事。

    堂中没有婆母当家,王妃同她一般年轻,该是好相与的。

    ……

    梅姗将手中花枪放下,向元仪施礼道,“给侧王妃请安。”

    “又没旁人,不必生分。我叫曹元仪,姐姐怎么称呼。”

    “梅姗。”她对着一张圆圆的笑脸实在没办法甩脸子,只得答了。

    “你若肯教我唱戏,我就拜你为师,还得向你行礼才对呢。”

    梅姗搞不懂元仪,不知她是不是在客气,便没接话。

    只是向房间走,“该向王妃请安了,妹妹回吧。”

    “一起去不行吗?我从不睡懒觉,早起要练拳,要不我们作个伴好不好。”

    梅姗随意敷衍几句,元仪见她不高兴就问,“你有爱好,以前还是红角儿,为何这般郁郁寡欢?”

    这问得过分了,梅姗平时很讨厌别人提起她唱戏的身份。

    这次却没生气。

    她从元仪眼中看出对方没有一点看不起她的意思。

    “戏子是下九流,你为何要学戏。”梅姗反问元仪。

    “不管哪一行,做到最好就不容易。那是下了功夫的。什么下九流上九流,谋生手段罢了。”

    “下九流不想由人欺负也能想到办法。”

    “便是皇帝老子,自己不要强,不是照样被倭人打得求饶赔钱吗?”

    梅姗听了觉得新鲜,脱口而出,“我流过一个孩子,不能再生育了,所以不高兴。”

    “那就更简单,外头养不活的孩儿多得是,你若真爱孩子,领养一个或几个都随你。”

    “领来的孩子王爷怕是不喜欢。”

    元仪似笑非笑反问,“究竟是你喜欢孩子,还是王爷喜欢孩子,还是你想借由孩子讨王爷喜欢,姐姐可要搞清楚。”

    梅姗突然心如平镜,连日阴郁的灰暗的扫而光。

    元仪没有假装,所有问题在她看来都是自寻烦恼。

    她那样直率,那样明朗,那样真诚。

    像一盏阳光兜头洒来,任谁洒了这光辉,也能心头敞亮些。

    她从掉了孩子第一次露出个发自心底的笑。

    “可人总是有烦恼的。”梅姗穿好了衣服,同元仪并肩向微蓝院走。

    “是呢,人最终的烦恼无非两件,一件自己生病要死了,一件亲人死了,除了生死,人生没有大事。”

    “可这生死之事并不掌握在自己手中,你既左右不了,更不必烦恼。”

    梅姗惊诧地细打量元仪一番,她小小年纪竟这般豁达。

    “这是我老师说的,我不是很理解,不过感觉很有道理。”

    “那若你郎君不爱你呢?”

    元仪哈哈大笑,“什么时候男人的爱意成了女人快乐的必要条件了呢?”

    “历来如此啊。”梅姗说。

    “那是你认为的例来如此。”元仪摇头晃脑,毫不在意。

    “你真不在意王爷爱不爱你?”

    “昨天晚上我们第一次见面,能多爱?他不爱我怎么了,我也不爱他呀。”

    元仪口无遮拦,恰被陪嫁嬷嬷听到。

    她变了脸不顾梅姗在场,交元仪拉到一边训斥。

    “小祖宗,这种话怎么能随便说?王爷是你夫君,做为媳妇自然要对夫君既敬又爱!”

    她压低声音眼睛左右瞧了瞧见没人注意说,“就算你不爱你丈夫也不能宣之于口吧。”

    无仪吐吐舌头,“昨天之前我都不认得他,怎么会一夜就爱上他呢,不让说就不说好了。好嬷嬷别气。”

    她欢快地追上梅姗两人进了微蓝院。

    不多时鹤娘同三姨娘也到了。

    这时主屋大门打开,云之穿着华丽的云锦新裙,头戴凤衔牡丹步摇耳朵上挂着散发微光的圆润海珠坠子。

    面如脂玉,淡淡敷层香粉,精神十足。

    “姐妹们都来了,坐吧。”

    大家落座,元仪却一直站着,待大家坐定,走上前向云之行礼。

    嬷嬷已备好茶,她恭恭敬敬向云之奉了茶才落座。

    云之一身新,打扮隆重就是想压一压新妇气势。

    却像一拳打在棉花上。

    元仪虽也穿了云锦,打理得很好,还是旧了。

    云锦轻柔,不经穿,价又贵,打理又麻烦。

    很多贵妇只在大宴会时才会穿出来。

    元仪这衣服看着像是日常常服,细看衣边都磨了细细的毛。

    但云锦料子本身带着哑光,很合适晴天穿到室外,美丽却不招摇。

    她穿在身上浑不在意似的。

    坐在椅上,手肘便支在小几子上,肘部很快会磨烂。

    云之一一为她介绍三姨娘、四姨娘和梅姗。

    她们位低,每介绍到哪位,都要过来给元仪奉茶行礼。

    鹤娘奉茶时,元仪一眼看她微微凸起的小腹上,惊喜地问,“鹤娘姐姐是有孕了?”

    云之笑着称是。

    元仪毫无不快,开心地取下自己颈中戴着的项圈,起身双手递给鹤娘。

    “这是我给你腹中娃娃的见面礼,我可是这未出世孩儿的二妈呀。”

    嬷嬷在一边提醒,“主子,那是老爷游天竺时捎回的乌金圈,这边没这样的货色,咱们带来的好东西也不少,您再挑一件送给姨娘,想来姨娘也愿意的。”

    鹤娘手中掂了掂那圈子,份量可不轻。

    项圈亮堂堂的,不知什么工艺。

    听说那边出的金子掺了一种别的东西,做出的首饰不会发暗,不必过段时间到金店“炸一炸”。

    璎珞和圈上的七宝也精致,是件好东西。

    “不过一只项圈,我给孩子的东西当然得给最好的。只要孩子出世鹤姐姐多带他找我玩,给我抱就成。”

    她那一双湿漉漉的眼睛看着鹤娘,眼睛里藏着笑意。

    鹤娘语结,看看云之又看着元仪,不由点头,“自然多给你抱,你别烦就成。”

    元仪跟着父亲出过远门,那时她已记事,见过异地风情,讲了许多途中趣事,大家谈得十分开心。

    毫无初次见面的生分。

    六王少见地也来了微蓝院,驻足窗外多时,才进到屋中。

    大家都起身向六王行礼,他道,“本王正要出门,走过院外听到里头又说又笑,进来搅扰一番,你们可别多嫌着本王。”

    “晚间在微蓝院摆桌,大家一起共用晚饭,本王先走,你们继续。”

    他有要事进宫与皇贵妃商量,匆匆离开。

    皇上又病倒了,这次倒不像上次那样来势汹汹,却缠绵病榻已有七八天。

    说是没精神,不能长时间久坐。

    总感觉没力气,请了太医看,只说是气虚需徐徐调养。

    意思就是皇上年岁渐长,身子越来越弱是正常的。

    药一直喝着,皇上处理政务的时间越来越短。

    有时他自己躺着,由着大学士先过一遍,只捡重要事务汇报一声。

    李琮很担心,万一皇上哪天真不行了,连诏书也没有。

    他与四哥之间免不了一场厮杀。

    现在最重要的防着厮杀时自己太弱。

    重中之重就是中央军防务职权握在谁手。

    中央军防务就是专防皇城禁宫范围。

    外圈有各军各营分权,各管各的。

    而内圈只要握在手中,关键时候就是挟天子以令诸侯也可行。

    他与四皇子都是皇上亲生骨血,谁坐皇位大臣都得俯首。

    所以这个中央军必须争一争。

    否则自己掌握了虎奔军,只在皇宫外围打圈,没圣旨谁也不敢硬闯宫禁。

    出来个托孤大臣站宫禁内墙头吹口气,虎奔军全军都得送上人头。

    他只是奇怪这次父亲再次卧床有些奇怪。

    同样奇的还有青连。

    他已是内阁大学士之首,带着一帮年轻大学士几乎住在含元殿,不分昼夜办公。

    他愿意呆在含元殿,这样可以第一时间接到南边来的八百里加急密信。

    他心中如百爪挠心。

    牧之在南边的军报设为一等紧急,青连日日等着牧之加急送京的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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