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救牧之,尚可理解为秉公不徇私。

    哥哥为了不让倭贼践踏国土,自焚于宫禁之中。

    这样惨烈,李琮毫无一点情感波澜。

    还藏匿倭帅!

    他为什么这么做?

    云之想来想去,倭贼对李琮没半点用。

    她知道凭自己的见识不可能知晓李琮真实用意,只求快点进宫。

    把这个消息传给凤药。

    至于若是被李琮发现自己私传消息,会有什么后果,她顾不得了。

    在家陪母亲度过哥哥头七时,听父亲提起皇上没动过常家人的职位。

    但对常家冷淡许多。

    常家现在对皇上还有些许用处,不过若皇上有心扶持别的家族,常家的败落是很快的事。

    父亲对此并不很在乎。

    命运起伏向来如此,没有人能一直处在巅峰状态。

    一个家族也是,看开这点,就不会畏惧。

    云之已经看穿李琮是个什么货色。

    也许,他会杀了自己,云之这个念头跳到脑海中时,打了个寒战。

    对呀,杀了她,可是件好事呢。

    李琮能得到大笔的财产。

    还能甩掉她这个再也没有价值的女人。

    可以空出王妃之位,留给新人。

    通过联姻,进一步提高他的地位。

    而且,做成是病死,她还留下个女儿。

    有外孙女在,常家若还能起复,李琮只需做出一副深情悼念亡妻的样子,再扮成好父亲,常家怎么可能割断与他的联结。

    说不定比她在时还会多关照这个女婿。

    这人可是条毒蛇,一旦坐上皇位,最先除掉的就是帮过他的这些人。

    云之胡思乱想,一夜只稍稍睡了一小会儿。

    在李琮起床前,她悄悄先起来。

    薄敷脂粉,掩藏自己难看的脸色。

    又安排丰盛的早餐。

    饭菜香气飘出,李琮睁开眼睛。

    只见美貌娇妻笑盈盈瞧着自己,“爷,昨儿睡得香?”

    她手中拿着王爷外衣,等着帮他更衣。

    李琮十分满意云之的表现。

    冷落她一段时间,她总算懂点事。

    等自己事成,把元仪放出来,他要好好驯服这个倔强的妮子。

    他得意地坐在主位,看着云之亲自为他舀粥布菜。

    “王爷,好久没进宫看看婆母了,咱们一起瞧瞧吧,我也有礼物想送给小皇弟。”

    “什么好东西?”

    云之假装兴致勃勃,将礼物呈上来。

    有五毒肚兜、虎头帽、虎头鞋,一整套赤金长命锁并一些小玩意儿。

    她知道李琮今儿是不得空的。

    牧之刚因谏诤而死、接着倭人被屠杀,一大堆国事等着皇上处理。

    身为王爷岂有空闲。

    听李琮说无法陪同,云之不高兴嘟起嘴。

    “王爷好久不陪我,现在连一同向母亲请安也不去。若来日你做了皇上,我不得寂寞死。”

    李琮开心得哈哈大笑,拧了下云之的脸,“我做皇上?那你做什么呢?”

    下人们都识相得避出门外。

    “难得你这么懂事。”李琮心情大好。

    两人夫唱妇随,一起出门。

    车子已为云之备好,李琮等着下人牵马。

    云之回头望着这偌大的王府家宅,想想关在废弃院中的元仪。

    想想同自己要好的鹤娘、梅姗,没有存在感的三姨娘灵芝。

    她下了个决心。

    车轮滚滚而行,她撩开车帘,像第一次见李琮,上上下下打量着自己的夫君。

    心情十分复杂。

    他仍然意气风发,黑得发亮的头发,面如冠玉,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微笑。

    衣着合身华贵,连香气都淡淡的。

    有什么用呢?

    那样美的皮,套着一个肮脏的灵魂来迷惑年少的姑娘。

    她没眼光,常瑶也没有。

    她尚能保全自己,常瑶却枉死在这大院里。

    那么温文尔雅的男人。

    连母亲也瞒过去了。

    不到大事上,谁又会知道他是什么德行。

    她念头转到自己哥哥身上,心口一疼。

    元仪才是后院所有女人中,最聪慧的一个。

    打她进门,自己还可笑地要与她斗一斗。

    人家根本没把李琮放在心上。

    能仰慕哥哥的女子,才是真有眼光。

    她自己不再有别的可能了,此生也不会再有爱情。

    男子若娶了个没见识没情趣坏德行的女人,能休掉,能再娶,能纳妾。

    女人只有一次机会,一旦嫁错人,这辈子就完了。

    简直是拿命做豪赌。

    她的目光一直留在李琮身上。看得李琮一笑,“王妃今天是怎么了?”

    “一会儿就分开了,不能多看看自己的夫君?”

    李琮感觉云之同从前不一样了。

    从前哪怕做出乖巧的模样,心里总藏着一丝不服、不满,时不时要与他唱反调。

    现在她对自己处处敬服,让他只觉得舒服。

    也许她总算明白了,在王府,只有得到他的青睐女人,才能好好生活。

    两人在皇城前走不同门入宫,就此分开。

    李琮先行,走得老远一回头,看到云之车子停在原处,车帘挑起一角,她还在望着自己。

    他一笑,心底涌起小小一股蜜意柔情。

    被女人爱着原是这样受用。

    放下帘子,云之揉了揉自己笑得僵了的面孔。

    头夜没睡好,加上得了这么个重大消息,再加上接下来命途叵测,让她心力交瘁。

    她靠在椅背上,昏昏沉沉。

    直到落轿,她整理好表情,在宫女挑开轿帘时,带着恰到好处的温婉笑意,从轿子上迈步下来。

    她照例给皇贵妃请安,那女人满脸带着慈母的光,爱怜地看着自己怀里的小儿子。

    这个年纪还能再得个儿子,她要高兴疯了。

    地位牢固不说,她的生活又焕发了生机。

    整个紫兰殿都充满活力,哪还有从前的沉闷。

    一个孩子带来的快乐让她忘了丈夫正缠绵病榻。

    什么争宠,什么让皇上留宿,这是新入宫的女孩子们要做的。

    甚至顾不上李琮与四王的争斗。

    她有更重要的事要忙。

    云之夸了襁褓中的婴儿几句,皇贵妃得意非凡。

    再夸张的赞美,做母亲的都能欣然承受。

    并觉得那些词用来形容自家孩儿真是太准确了。

    哪怕生出的是个黑乎乎的丑猴子。

    云之呈上礼物,皇贵妃直夸她懂事。

    她从紫兰殿出来,让胭脂带自己看看凤药。

    远远看到凤药,云之脸上露出一个发自内心的快乐笑意,快步走过去狠狠拥抱了自己的好姐妹。

    她迫不及待想与之分享最重要的信息。

    还有旁的更要紧的事与凤药商议。

    三人一同到书房暖阁,皇上最近不怎么来书房,凤药很清闲。

    进屋,云之去前后门检查一遍,确定无人在门口。

    她回头严肃望着凤药,情绪激动。

    一直强压着的情绪肆无忌惮地爆发了。

    破口而出一句脏话,自己先愣住了。

    凤药、胭脂都直勾勾看着她,胭脂甚至毫无仪态地张大了嘴。

    这个从前连与男子对视都能红了脸的少女,竟然骂了一句顶级脏话!

    凤药最先忍不住“扑哧”笑出声来。

    胭脂不甘其后,哈哈狂笑。

    笑声惊动不远处的小宫女,跑过来伸头向里看。

    “都下去,不叫你们不必过来。”

    凤药擦着眼角,挥手赶跑小宫女。

    严肃的气氛瞬间被破坏。

    云之委屈地看着两人,“怎么了?别人骂得,我就骂不得。”

    “骂得骂得!你不但骂得,以后还打得呢。”

    凤药收住笑,捂住肚子坐下。

    心中做好听到顶级坏事的准备。

    “我知道那个跑掉的倭贼在哪里。”

    凤药不由站了起来,“不会是在……你家?”

    云之淡淡纠正,“在王府。”

    “是李琮将他藏在了王府,整个王府的人都是见证,现在所有人都闭上嘴不敢说话。”

    书房里静悄悄的,凤药和胭脂都在消化刚听到的炸裂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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