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一番折腾之后,萧缘心里的怒火不知不觉便散了,取而代之的是羞愤和恼怒。

    ——人就是这样,做了亏心事,或许对着旁人能够理直气壮,但对着自己的孩子却是不能的。便是再卑鄙无耻的人,也希望在孩子眼里自己的形象是光辉伟岸的。

    如萧缘这样当皇帝的人,就更是如此了。

    “你……”她声音紧绷着问道:“你既然早就知道了,为什么不告诉我?”

    “告诉你了你就不会打香香的主意吗?”萧晨面露嘲讽。

    “你太天真了。”萧缘叹气道:“若不是我这般谋算,如今坐在皇位上的不一定是我,你也不一定是皇子。”

    萧晨冷笑,“别给自己找借口,舅舅难道惦记过你的皇位?而且我难道稀罕当这个皇子?”

    “你舅舅是不惦记我的皇位,但是你皇祖母却生出过让你舅舅的孩子当太女的心思。”萧缘咬牙道:“若非她死的早,怕是我根本没有机会登基为帝。”

    她想起这事,只恨得五脏六腑都生疼,但萧晨却是不以为意,“没有发生过的事情,有什么好计较的?母皇你就是这样小家子气,担心舅舅抢你的皇位,担心香香抢你的皇位,然而实际上这些都没有发生过,是你自己在枉做小人。”

    他说的是事实,然而正因为是事实,所以才格外戳人心,把萧缘气得眼冒金星。

    “萧晨,注意你说话的语气!”

    萧晨却是近乎哀求道:“母皇,算我求你了,你别再为难香香了行吗?她如今也没入仕,就当了一个小有名气的画家。她在艺术界混得再好也影响不到你,你就不能放她自由吗?”

    虽然类似的话萧晨以前说过很多次,但唯有这一次,他的态度格外认真诚恳,萧缘很想答应他,让他如愿,但是……

    她摇了摇头道:“不行,我至少得有一个她的孩子。”

    “母皇!”萧晨脸色铁青,“宗室血缘虽远,但找出个孩子过继还是没有问题的,你为什么非得盯着香香的孩子?”

    “既然你都知道,那我就不瞒你了。”萧晨叹了口气道:“你知道我得了你舅舅父皇的遗物,那遗物是情绪师的遗物,但是因为他死的时候一直在忧心你舅舅,所以那件遗物只能被拥有他血缘的后代使用。你也不要觉得是我抢了你舅舅的东西,当初是你皇祖母让你祖父保管的。你舅舅当初亲眼目睹了生父的死亡,从此有了心理阴影,甚至差点危及性命,靠着心理医生的干涉下遗忘了生父,才得以存活下来。所以不是我们不肯告诉你舅舅他的身世,而是不能告诉。也因为这样,当初你皇祖母发话让你祖父保管那件遗物,等你舅舅有了孩子再给那个孩子。”

    “那你给了吗?”萧晨却是冷笑道:“任你说得冠冕堂皇,说到底不还是昧下了香香的东西?”

    “你懂什么?”萧缘咬牙道:“我找其他情绪师研究了一番,那遗物十之八九是对身体有益的,很可能能让我的身体恢复过来。”

    萧晨一愣,第一反应是你身体哪里有问题,然后蓦地反应过来,自家母皇要说身体上有什么缺憾,就是当初生他的时候摘掉了子宫了。

    “你难不成还想生个孩子?!”他一脸不可思议道:“你都五十好几了,居然还想生孩子?!”

    “你懂什么?”萧缘白了他一眼道:“情绪师的遗物是极为神奇的,别说五十几了,七八十生孩子也不是问题。我只要能怀上孩子,生下来绝对不是问题。有杨少恒那个治愈类情绪师在,便能保我安全无虞。”

    顿了顿,她恨恨道:“要不是当初戈家隐瞒了杨少恒的存在,我也不至于需要摘除子宫,你都不知道有几个妹妹了。”

    萧晨看着自己的母亲久久没能开口。

    他以为自己已经够看清这位母亲了,然而现实却告诉他并不是这样的。

    她比他所以为的要丑恶一百倍,一千倍!

    他曾以为自己母亲便是有千般不好万般无耻,但对他的爱却是毋庸置疑。然而如今却才知道,她对他的爱也是不纯粹的。原来她不单单是想要过继一个女儿,而是想要一个自己的女儿。

    为此,她摒弃了良知。他这个看似受尽宠爱的儿子,其实于她而言也是可有可无的吧。

    他想要再说些什么,然而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又有什么好说的呢,以往说得还不够吗。

    见儿子神色变幻,担心他听了自己的话不高兴,萧缘连忙安抚道:“你也不要觉得我不疼你,要不是为了你,我何至于心心念念想要生一个女儿?你跟香香关系再好,因着我的关系,她上位后也不会善待你。但如果是你亲妹妹上位,那又是另一回事了。你们都是我肚子里出来的,才是真正的手足亲人。”

    “再者,我生出这个心思,也是在你的性向暴露之后。”

    虽是安抚,但她这话却不乏真心。要知道她自己总归是皇帝,便是戈馥登基,她死后也要给她极尽哀荣的。唯有这个一根筋又纯善的儿子,要是没了她庇佑,怕是将来根本没有好日子。

    然而萧晨却并不领情,听了萧缘的话,他心里只有一个想法:你跟舅舅也都是从皇祖母肚子里出来的,你怎么没把他当成手足亲人?

    他并不觉得那不知道在哪里的妹妹会比香香更可靠,所以只觉得萧缘这话听着冠冕堂皇,实际却都是自己的私心。

    ——她不过是想让自己的血脉继承皇位罢了。

    萧缘又絮絮叨叨说了很多,然而萧晨却一句也听不进去了,整个人都浑浑噩噩的,连最后怎么离开皇宫都不记得。

    看着他的背影,萧缘眉头紧皱。

    她不是傻子,不至于看不出自己的话儿子有没有听进去,只是……这孩子向来天真,与其劝服他,还不如先将事情做下了。

    到时候,他即便不认同,也只能认了。

    而出了皇宫的萧晨犹豫了下却是打出一个电话:“庄悯,出来喝一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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