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画沮丧地垂下眼帘,无声叹了口气。

    眼角晶莹的泪珠,仿佛一连串的珍珠,滴落下来。

    哪怕没有确认孩子活没活着,但她知道孩子肯定遭了大罪。

    是她愧对他。

    这一天的时间里,顾画全程跟着贺淮川,他一边吃早饭,一边看报纸,耳边还听着早间新闻。

    吃完饭,他去往贺氏。

    在贺氏一顿忙碌,他加班加点地工作。

    黄昏临近,他下班了。

    路过顾宅的时候,他久久凝视着,陷入深深的沉思。

    “原来我已经死了一年多了,时间过得真快。”顾画和他同款姿势,看向顾宅的方向,轻声呢喃道。

    上午和贺淮川一起看新闻,顾画发现离她生孩子的时间过去一年多了。

    她没了,孩子也不在了。

    日复一日,顾画和贺淮川待在一起。

    不是她非要缠着他,而是她不能离开他太远。

    后来,她亲眼看见贺淮川站在她和孩子的墓碑面前。

    他说:“或许,我早该跟你说的。”承认和她有过一夜的人是他,孩子的亲生父亲也是他。

    “你想跟我说什么?”顾画望向墓碑上年轻的自己,又看了看一旁墓碑上孩子的稚嫩脸庞。

    明明是灵魂状态下的她,她根本没有心,不会流泪,也不会感到疼。

    可此刻,她心痛得无法呼吸。

    她从没有愧疚过任何人,唯独父母。

    唯独孩子。

    “可是,晚了。”不管他想说什么,能倾听的人已经不在,一切都太晚了。

    贺淮川一脸克制,好似隐忍到了极致,才没让汹涌的情绪淹没他。

    悄然握紧拳头,眼眶隐隐红了。

    他在回忆,也是在忏悔。

    “我的死又不是你造成的,那都不是你的错,你没有必要内疚。”

    顾画心情明朗不起来,浑身都散发出一股低气压,但她依然不忘安慰贺淮川,“何况,你没忘了我,还能来看我和孩子,我就很知足了。”

    这起码说明,她这个朋友没白交。

    否则,以他冷心冷血的性情,根本不会特意来这一趟,还带了两束娇艳欲滴的菊花看她和孩子。

    更是陪她和孩子说说话。

    即便他心底清楚,她和孩子不一定会回应他。

    “你们在最需要我的时候,我没出现,是我没保护好你们。”早知道他应该警醒一点,就不会有这一天。

    贺淮川板着脸,满眼严肃。

    目光中透出令人心碎的沉痛。

    “这就是我的命。”但不应该是她孩子的命,顾画抬起手,想拍拍贺淮川的肩膀,安抚他。

    贺淮川责任心太重,尤其体现在她身上。

    但通过一段时间的朝夕相处,她察觉出贺淮川对她不为人知的隐秘情感。

    他应该喜欢她。

    至少,他对她有好感。

    可惜她死了,没办法回应他。

    哪怕她回应了,他也什么都听不到。

    顾画小手穿过贺淮川,她根本碰不到他的肩膀,也安抚不了他。

    他依然自责,周身的气场压得极低,笼罩着层层乌云,好似风雨欲来。

    贺淮川的低气压持续了一个星期。

    彼时,遭殃的贺氏员工不在少数。

    从她和孩子的墓地回来的当天,顾画亲眼看见他一夜白头。

    此前,为了给她和孩子报仇,他不惜散尽家财,追求真相,并且让所有害了她和孩子的人都遭到惩罚。

    宋知礼和苏以柠首当其冲。

    安氏也避免不了。

    贺淮川这一次怒火的平息,用了榕城大半公司来陪葬。

    弹指一挥间,时间一眨眼就过去了。

    贺淮川跪求神佛,只为换得她的重生。

    “人死不能复生,你不管做什么,都是没用的,所以,别折磨自己了,也别让我跟着担心你,我不想看见你这么……难受。”顾画压抑着痛苦,喃喃开口道。

    痛到了极致,竟是流出一滴血泪。

    她记不清这是贺淮川多少次跪在冰天雪地,一步一叩首,艰难地挪动双腿。

    他的身体明明已经麻木,却强撑着不肯倒下。

    每一次挪动,都带出一地鲜血。

    显然,他跪得太久,膝盖都磨破了。

    她自是心疼,只恨不得代替他。

    “没有神佛,你不要再求了。”顾画想扶他起来,但是却落了个空,“如果真的有神佛,那神佛早该听见你虔诚的祈祷,不会次次让你拖着一身疲惫,失望而归,却不给你半点回音。”

    “放弃吧,放弃我……”

    她活过一辈子了,也该心满意足。

    不必奢求太多。

    也不必用他的牺牲,换取她的重生。

    “我想让顾画活过来,要是神佛有灵,就请满足我的愿望,我愿拿出所有资产,广济天下,也愿一辈子青灯古佛,永远供奉神佛。”

    “更愿以命抵命,只希望神佛可以眷顾我。”

    “就一次,哪怕一次就好。”

    听不见顾画呢喃的他,又一次跪下。

    洁白的雪花扑簌簌,大片大片落下。

    落了他一身。

    不到三十岁的他,尚且年轻,但是远远看去,他就像一个步履蹒跚的古稀老人。

    他的面庞一如既往地俊美如斯,却不知不觉间染了点点湿润。

    顾画见了,分不清那是雪水,还是他的泪水。

    “重生一事,听起来就荒诞无稽,我活了这么多年,从没见过哪个人有如此奇遇,所以,我估计也不能成为千古第一人。”

    “再说了,重生哪里是那么容易办到的事情。”

    “否则,这世界该乱套了。”

    尽管顾画还有遗憾,也有执念,但走到生命尽头,一切也只能这样了。

    看着贺淮川微微晃动的身体,她软软的眼神跟着颤了颤。

    这么多台阶,贺淮川都一路跪了上去。

    雪地上的血迹,变得尤为明显。

    “别跪了,听我的,你回去。”

    “算我求你了,求你别这么虐待自己……”

    “答应我,你要好好的。”

    顾画非常悲痛。

    心都要碎成一片又一片。

    几欲窒息。

    她平生很少求人,可为了让贺淮川爱惜自己的身体,她愿意摈弃自尊心,放下骄傲的身段。

    低声下气也好。

    丢人现眼也罢。

    顾画想要继续劝说,她死了就死了,反正一切都回不去了,但贺淮川却还有大把岁月去享受。

    他没必要为了看不见的希望,搭上自己的余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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