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试如期举行了。此科殿试本应在正德十五年开始举行,结果因为南巡和大病延期至今方才举行。各地的贡士齐聚京师参加殿试,考中之后便是天子门生了。
早早的朱厚照就醒来了,压根就没让刘全忠叫他。
“刘全忠!”
“奴婢在。”
“什么时辰了?”
“万岁爷,才寅时初刻,还早呢。”
“不早了,准备一下,我要起床了。”
“万岁爷,今儿个殿试,您得精神点, 还是再休息会儿好。”
“不用,快点。”
朱厚照从床上下来,刘全忠见此,便拿起梳子为朱厚照梳头,大概是梳子按摩了头皮,朱厚照一会儿困意又上来了。
刘全忠又劝道:“万岁爷,您要不再休息一下。”
“不了。”朱厚照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又看向着给自己梳头的刘全忠,”全忠。”
“奴婢在呢。”
“你白天在朕的身边,这一大早朕把你喊起来,你不困吗?”
刘全忠闻言说道:“奴婢不困,奴婢都习惯了,万岁爷休息时,奴婢就在殿外侍候,听到了万岁爷的呼喊,奴婢也就起来了。”
“好奴婢。”朱厚照夸了他一句。
梳好了头发,刘全忠把朱厚照的头发盘起来,便伺候朱厚照洗漱。
朱厚照拿着手帕擦了擦脸说道:“以后不要温水,要冷水。”
“奴婢记着了。”
只见一众太监捧着皇帝的朝服、朝冠、朝靴,进来了。朱厚照看见了后心中暗道:“原来是常服。”
朱厚照身穿盘领窄袖黄袍,腰系玉带,脚穿皮靴。这黄袍前后及两肩各织金盘龙一,四团龙袍。头戴乌纱折上巾造型像善字,故称翼善冠。
这是朱厚照第一次见百官、还有参加殿试的贡士,他心里一直提着劲不敢泄下来。
因为殿试是皇帝亲自策问,进士都是天子门生。所以在永乐二年定下来了读卷官和执事官协助皇帝完成殿试,读卷官为内阁、六部、都察院、通政司、大理寺正官、詹事府、翰林院堂上官。殿试提调为礼部尚书为都提调、侍郎为提调。殿试监试官由监察御史二人担任。
考试结束后的工作如受卷、密封、掌卷、都是由翰林院、春坊、司经局、光禄寺、鸿胪寺、尚宝司、六科、以及制敕房官担任。现场巡查警戒由锦衣卫担任。
印卷官由礼部仪制司官担任。供给后勤由光禄寺、礼部精膳司官担任。
所以这殿试是国家大事,百官各司其职就是保障国家抡才大典能够顺利进行。
其实在昨日,鸿胪寺官在奉天殿东室预设“策题案”,并且准备好了贡士们的试桌,陈放于殿外东西两庑,便于贡士们答题。
殿试的现场布置的非常隆重,一早礼部的官员便将穿着青衣服的贡士们带到奉天殿前丹墀内,分东西两群面北站立,并且今日文武百官也都穿着公服侍立殿内外,等待皇帝驾临奉天殿,亲自策问。
这时有一名锦衣卫手持一条黄丝编织而成,鞭梢涂蜡的鞭子,来到了现场,手动挥舞着打在打在地上,鞭子发出响亮的声音,这就是“净鞭。”只听得净鞭三下响,本来就安静的广场,更加安静了起来。
鸿胪寺的一名官员喊到:“文武百官及贡生恭请皇帝陛下。”一众人人等见皇帝卤薄行至奉天殿,文武百官行叩头礼,礼毕后便分立侍班。
朱厚照看着一众官员,这是他身体“康复”后第一次会见百官,也是这个身体现在的主人第一次见古代的殿试举行仪式。
此刻朱厚照的内心是紧张中带着激动的的:“我泱泱中华五千年文明,礼仪之邦,我大明朝乃‘大明始终,六位时成,时乘六龙以御天’。”
但是很快这种激动的情绪被愤怒所掩盖:“想不到日后乾坤颠倒,后世竟还被番邦小国欺侮!”
此刻内心中原本包裹着的外壳慢慢的出现一道道裂痕。
百官也终于见到了皇帝,这是自正月皇帝郊祀以来第一次在正式的场合露面。
紧接着杨廷和便宣读圣旨,策问的题目也包含在了制诰内,宣读完毕只见执事官举着策题案来到殿中,上来一名内侍将策题放在礼部官置于案上。而鸿胪寺的官员也已带着贡士做好跪拜准备。
见执事官高举策题沿阶而下,贡士们行五拜三叩头礼,礼毕仍是分东西侍立。
鸿胪寺的官员奏告仪式结束,再次鸣鞭,宣告皇帝退殿。此时的朱厚照因为一分神竟然没有退殿。此时有官员见皇帝不退殿,心中疑惑,以为皇帝还有什么话没说,可是议案中并无这一项啊。文武百官见皇帝的没有行动,他们只能站在原地也不敢退出。
反应过来的朱厚照发现不对劲了,此刻有内侍小声提醒道:“万岁爷,该退殿了。”
内阁众人见皇帝没有行动的样子也是紧张万分。
这时朱厚照听到了内侍的提醒,便转身退殿。内阁几人心中松了一口气。要了老命了,年纪大了,想不到还都在玩心跳之事。
其余文武百官见皇帝退殿,也都依次退出,只是退出时瞧着内阁几人的眼神不大好。
官员中流传一种说法,皇帝被内阁请的外人吃了什么东西,或者法术把皇帝控制了,好操纵国政,要不然为什么皇帝不接见群臣?
这就是听说梁储的乞休致仕被准了,这种说法才渐渐消退,但是今天皇帝的表现让这个疑惑又放大了起来。
内阁几人见有的官员都用怀疑的眼神看向自己,开始时还有疑惑,但是心中很快明白了,这是怀疑到他们身上了,他们也听到过风声说内阁隔绝内外,操纵皇帝。
但是殿试已然开始,在这种场合也只能用眼神表达一下,谁也不会就在现在质问内阁几人。
待一众文武官员退出后,早已列队的军士便将早已准备好的试桌在丹墀东西两侧排列好,面向北方,礼部的官员抱着试卷一一发卷,贡士们见此也要行叩头礼接卷,以此表示这是接的皇帝的试卷,除非遇天雨、或者大风、殿试会移设于大殿的两庑,否则一般都是殿外答卷。
这次殿试被设在了五月,这天晒下来,贡士们难受,官员们也难受,但是大家也都知道不能再拖了。
特别是来京参加殿试的贡生们不都是家家豪门,户户富豪的。殿试不举行他们也不敢走,一来一回都要耗费老很长时间,所以都在京师等待,盘缠带的少的但是都不够用了,好一点的还让家人们捎过来些,或者投奔亲友,或写字卖画,或做私塾先生。北京城毕竟也是居大不易!
虽说是答策题,但是难度也是比较高的,虽说有了贡士的身份,参加个殿试就有了进士的身份,但是一甲是赐进士及第、二甲赐进士出身、三甲赐同进士出身,那待遇却不一样,起跑点也不一样。
你如果是一甲前三名,恭喜你清贵的职位等着你,如果是同进士出身,不好意思等前面的人安排完了再说你。
贡士们答题的字体必须是能让人看明白的,这个时候不是展示书法的时候,你要让读卷官对自己有个好印象就字就很重要了。
自己答得策题既要能对论点进行阐述并以此为中心串联从三王至今的相关治国方针,并就这些方针阐述自己的观点,你认为好,为什么好?有没有改进的地方。写出自己的见解就是表述自己的对于治国的看法,对当今皇帝治国的看法,所以一般表述都很委婉,言辞温和,甚至不会去写,只是歌功颂德。
为了查抄是否有抄袭、作弊之人,设有监试御史。维护考场秩序的有天子亲军锦衣卫在现场。
所以考场也是出奇的安静,贡士们都在认真作答没人在这临门一脚的地方出现错误。
朱厚照看着这些鲜活的场景,这些在史书中或者有姓名或者无姓名的人,心中那个壳子已然碎裂,在这一刻他不再纠结还能否回到他原本生活的世界了。是的,总要做些什么的,做些什么?自己如今是这个帝国的皇帝,当然要做好皇帝的本职工作,再说可供自己模仿参照的皇帝的太多了。站在这个历史的关键节点上,为了这片土地上生活的人,总要做些什么的。
思及至此,释然后的思绪裹挟着莫名的情绪就如水一样从眼睛里奔涌而出,他赶紧去擦,却发现怎么也擦不完、擦不尽。
一旁的刘全忠不经意看了一下唬的双腿打颤,“万岁爷这是怎么了?”
这时一名官员上前说道:“陛下,该视考了。”幸好官员低着头说话,没发现皇帝的异样。
朱厚照平复一下心情,轻声应了一声:“好。”
视考也不是真去视考,只需返回大殿,以示皇帝还在这里就行了。
内阁大学士、六部、都察院、通政司、翰林院、詹事府等一众官员也都一一等候,见朱厚照进殿纷纷行礼。
朱厚照有一种想出去看看他们答题的冲动,但是他也明白没有鸣赞官指导下一步动作,自己这个皇帝就要老老实实的待着,自己还是不要有所动作比较好。
中国为什么号称礼仪之邦,就是礼仪指导着这个国家的一切规范,包括皇帝在内也不例外,一旦皇帝的行为超脱出礼这个范畴,虽说无人能限制,但是保不齐会出点什么事。
待了一个时辰朱厚照感觉自己应当离开了,可是左看右望不敢动。又过了一会儿,司礼监陈敬说道:“万岁爷,如果无事这里可交给内阁等大臣在此就行。”
朱厚照明白自己可以走了,于是便起身离开。一众官员也恭送皇帝离开。
待皇帝走后,内阁几人交流了一下眼神,眼神中尽是不可思议的神态。
而其他官员则是看向了内阁,眼神中也流露出了不满和怀疑。
几个比较近的官员开始窃窃私语起来,杨廷和见不成规矩,便使了眼神警告了几人。
又过了一两个时辰,已是中午时分,中午时分,光禄寺为考生准备丰盛的午餐:每桌茶食五楪,果子五楪,按酒五般,点心一楪,汤二品,饭一分,菜四色。
但是相比较天气热的难受,贡士们也就略微的填一下胃,正如后世高考一般,众多贡士为了避免廷试期间去上厕所,一般早上起来就吃很少的东西,水是不喝的,因为官员们是不会让你上厕所的,强烈要求去厕所那就等于弃考了。
如果遇见一两名低血压的当场晕倒,更是自认倒霉了。
到下午时,已经有几个贡士开始交卷了,天热必然要出汗,贡士们也是辛苦,小心翼翼的答题,生怕落下来的汗液滴在试卷上,于是便一边擦汗一边答题。
有人交卷了,就表明这场殿试就进入了倒计时了。
其实官员们还好,可以轮流在现场,但是考生没那么简单了。
眼见夕阳西下,阳光也渐渐的微弱,此时的贡生们大抵已交卷完毕,现场的官员们也都松了一口气,因为贡士们按时交卷,他们就不用催促了,如果太晚还不交可是要强制交卷的。
官员其实也都知道,这考取功名的艰辛,但是到了时间宫门是要落锁的,压根就不允许待至晚上。
晚上,收卷官将收齐的三百多份试卷在文华殿交给弥封官,弥封官责把关防引信加盖在密封好的试卷上,表明不能再打开,打开无效。
加盖好关防印信的试卷则直接送到东阁读卷官处,不同于前几次的考试,殿试的卷子是不用誊写的,毕竟时间上来不及。
朱厚照特别对关心此次殿试的过程的。几次都催促刘全忠派人前去打听进展。
张永和谷大用也要参加策士礼,都回宫了,因而司礼监众人今天也都在皇帝的身边,张永说道:“万岁爷不用急,明日卯时读卷,读卷也要一天,后天才能将考评的试卷呈在万岁爷的前面。”
朱厚照闻言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其实他心里面明白,到时的自己也就是选出来一、二、三名,其余的都会根据读卷官的考评进行排名。
朱厚照本想问问张永和谷大用军营的相关事务,但是感觉有点乏了,便对着司礼监几人说道:“你们先退下吧。”
司礼监众人便纷纷行礼退出殿外。魏彬看着张永,心中明白如今自己的圣宠已经不如他了,但还是笑着,虽说这种笑带着一丝的谄媚,说道:“张公公,团营那边若是有任何事情需要我帮忙的,您尽管直接派人告知我一声啊!”
张永自然知道魏彬这是在讨好自己,于是微微一笑,回答道:“多谢魏公公的好意了,目前倒是没有什么事情需要劳烦您的。”
魏彬与张永对视一眼,彼此心照不宣地笑了笑,便都不再言语。
魏彬又怎么会感受不到皇帝对他的看法呢?说实话,他此刻感到有些迷茫了。原本,他还指望着通过结交江彬来巩固自己在万岁爷心目中的地位,可现在看来,似乎事与愿违,自己甚至开始有些懊悔了。
要知道,他可是司礼监的掌印太监啊!竟然去跟江彬联姻,皇帝或许一开始没有反应过来,但等回过神来,一切就都太晚了。魏彬越想越是心惊胆战,额头上也不禁冒出了一层细汗。
其他人则看着他俩的表演,心中都在想着以后该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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