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该来的总是要来。
果然河南布政司衙门的《请废和平册》的奏本还是被各部广泛知道,不同以往,这次以科道、翰林院、国子监的呼声最大,请求废除和平册,以正人心。
毕竟潘鹏投降宸濠,参与反叛谋逆,那么此人在朝廷中的一切都应废除。
毫不意外,朱厚照对奏章留中。
留中就是表明皇帝不想废除,于是六部九卿众多官员也上疏要求废除,声势浩大,遮天蔽日。
对于这种事情朝野百官自知这是一个万无一失,百利无一害的。
不存在皇帝不满意还要处罚你,即使处罚你还会获得更大的政治声望。
但是令人诡异的是,内阁却对此事置若罔闻,一个题本也没送到宫里。
反之,吏部、礼部、兵部、工部的官员除了尚书,侍郎,众多官员也纷纷上疏,响应清流。
这种声势远远超过了朱厚照的预料。一连数日朱厚照不见群臣、不临殿议事,反而下诏让内阁主持召开廷议,御前会议暂时不再召开。
朱厚照的这种行为反而是给了众官打了兴奋剂,皇帝害怕了!
他们找不到皇帝,就开始给没上疏的人施加压力,很快诸部官吏给自己的堂官施压也要求上疏。
终于除勋贵、内阁还有吏部、户部之外,其他如工、刑、礼、兵部及九卿、都察院等诸多衙门或联名、或单独,使得题本、奏本如雪花般飞进了乾清宫里。
但是乾清宫里,朱厚照却表现的不是那么着急,也不是那么生气。
“臣闻《易》泰之九二,曰包荒。‘包荒,用冯河,不遐遗;朋亡,得尚于中行’臣以为有为者应包容荒秽且果断刚决,不使有才能之人遗留于野,则结党营私之兆必然消亡,方得以广大。伏惟陛下圣心宽大,对有刚直之才者、无心之举者、言辞激烈者、一二行事稍过者,容之纳之,万岁行清明之政,隐恶扬善,以安天下,天下何愁无有贤才辅佐之,太平之治何愁不至。”
朱厚照回想起那日王琼给自己的谏言,现在才明白这老家伙估计早就听到什么风声了!
这是一起以反对乡约的官僚裹挟一众官员,上疏请皇帝废除此政的政潮!
朱厚照何尝不知,如果自己一旦妥协那么不仅乡约这种仅仅是微弱改良的之法遭到修改或废除,而且王琼、王宪、王瓒、张仑、郭勋等一干官员呢?反水?还是被群起攻之,自己扛不住压力然后都把他们罢免了?
这怎么能忍呢?但是不能忍也要忍。在事情没有明朗之前自己最好的应对措施就是躲在宫里,想起王琼对他说的话,他咬咬牙,决定暂时忍耐一下。
此时,司礼监的魏彬、陈敬、苏进三人站在一旁,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口。
朱厚照扫了他们一眼,心里暗自嘀咕:魏彬,根本就不是杨廷和的对手,更别提外面那一大群官员了。至于陈敬和苏进,他们也不怎么样啊,自保有余,但要想让他们干点实事儿,恐怕还欠点火候。
朱厚照正烦着呢,刘全忠突然跑进来禀报:“主子,翰林院和国子监的官员们跪在宫门外,请求面见圣上。”
朱厚照一听,顿时觉得太阳穴一阵抽搐。
上次出现这种情况,好像是杨慎带头搞出来的吧,当时因为过继的事情闹得满城风雨。
这次居然又是因为和平册的问题。他心里琢磨着,要不要派东厂或锦衣卫去处理这件事。
这时,有一名小太监进来道:“启奏万岁,杨阁老、蒋阁老、还有老毛学士、小毛学士求见。”
朱厚照闻言道:“传。”
过了一会儿内阁众人进了殿来,行礼后,朱厚照却笑着问道:“众卿进宫面圣所为何事?”
杨廷和见朱厚照压根就没有因为外廷的事生气,反而还很惬意,似乎这就不是什么大事。于是道:“启奏陛下,如今朝野沸腾,群臣议论纷纷,一连数日,在京衙门上疏不断,皆因和平册,臣请陛下下诏废此册。”开门见山,一点也不藏着掖着。
朱厚照道:“看来内阁诸臣也是来劝朕废除的。可是朕不愿意废除。”
杨廷和心中暗道:“别嘴硬了,现在六部九卿几乎是人人上疏,你不考虑清流门的意见,也得考虑内阁和六部的意见吧。”于是劝道:“启奏陛下,潘鹏无臣节,委身宸濠逆党。此人之举措,如何刊行?百官请明臣道,正臣职,陛下岂能随个人喜好而废大道?”
放在以前,朱厚照早就蹦起来了,但是现在他似乎对杨廷和的话产生了免疫似的,一点也不生气,反而道:“朕知道这个潘鹏毫无臣节,不能忠君任事,然河南布政司衙门所言废和平册是‘祖宗成规,不可变。’故而朕有所疑虑,毕竟自太宗文皇帝至皇考,祖宗成规或多或少,概有损益,若朕恢复太祖高皇帝之政致列圣于何地?”
蒋冕闻言气个半死,这皇帝真是越来越不要脸了。上前一步道:“启奏陛下,朝野沸腾,因潘鹏之和平册,故而群臣上疏请废之,于祖宗成法无关。”
好就等着你这句话呢!
朱厚照却道:“那还说什么‘和平册变乱祖宗成规,乞行各该抚按,令一应赋役,悉遵祖宗旧制’,单赋役遵旧制?是何居心?”
朱厚照直接揭露下面人的心思,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打的什么算盘。
毛纪道:“启奏陛下,如今朝野沸腾,皆因为和平册啊。”
朱厚照却悠然自得道:“沸腾就沸腾吧,正好都歇歇。”
这还是皇帝该说的话吗?
杨廷和再次劝道:“陛下何必与百官置气?圣心宽阔,无所不容。伏惟陛下早早降旨,平息议论。”
朱厚照却不理睬,反而向司礼监魏彬道:“魏彬。”
魏彬一愣道:“奴婢在。”
朱厚照道:“光禄寺估计也不当差了,你去吩咐宫里人准备膳食,给门外翰林院和国子监的那帮官员送去点儿,别饿着了他们了,别跪了一天就走了,这叫什么事儿?”
魏彬还以为是什么难办的差事,赶忙应下,内阁还以为皇帝终于妥协了呢,谁知朱厚照接着说道:“顺便告诉他们一下,诸臣皆是皆历经寒暑,中举人、考进士的人,请为朕解惑一二,何谓为政在人,取人以身,修身以道,修道以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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