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早早的进入了秋天,夜间的一阵风很快使树木的树叶变黄,驱散了最后的一丝热气,变得冷了起来。
作为帝国的统治者,朱厚照猫在了东暖阁里,案子上除了一摞题本、奏本之外,还有苹果、梨之类的水果,以供皇帝享用。
他觉着每天就这样重复着机械,枯燥的批改奏本、题本,虽然时间上过的快了些,但是架不住天天如此。
就这样百无聊赖的盯着题本、奏本,盯了半天。迟迟不愿意拿起一个看,原因就是在生气。
明制,凡内外各衙门,一应公事用题本;其虽系公事而循例奏报、奏贺、若乞恩、认罪、缴敕、谢恩,并军民人等陈情、言事、申诉等事,俱用题本。
除此之外一般用奏本,但是奏本里也都会汇报一些重要的事。抚按等众官员联名提报的奏本、题本称为会本。
收本之处,在内则曰会极门,在外则为通政司。凡投通政者得上闻,其或事体窒碍,或情节矫诬者,一切驳回,但存案备照。
但是本来各部司官的题本或者奏本呈上都要有保密性的,但是上有政策、下有对策,渐渐的都会在皇帝提前看到题本、奏本的内容,所以各官面对召对或者弹劾时一般都会提前知晓,里面的内容。
这件事也是朱厚照后知后觉的,所以竟赌气的不批了!
越想越来气,越来气越想,忍无可忍之下,对着司礼监的人喊道:“去,将通政使宣进来!”
不多时,一阵嘈杂之声自外边传来,只听得有人高声喊道:“启奏万岁爷,通政司通政使张瓒于殿外候旨觐见。”
朱厚照闻听此言,面色微微一沉,朗声道:“宣。”话音刚落,一旁的陈敬赶忙躬身领命,而后引领着一名身着官服的官员缓缓步入暖阁之中。
朱厚照道:“宣。”
说完,陈敬便领着一官员进入暖阁里,只见这位官员踏入暖阁之后,二话不说便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口中高呼道:“臣通政使张瓒,拜见陛下。”
朱厚照坐在榻上上,脸上没有丝毫表情,只是冷冷地吐出两个字来:“平身。”
那张瓒闻声后,这才小心翼翼地站起身来,但依旧低垂着头颅,双手也是规规矩矩地垂立于身体两侧,整个人看起来极为恭顺。
然而朱厚照却是压着心中的火道:“通政司所以出纳王命,为朝廷之喉舌,太祖、太宗实封诸本皆御前开拆,故奸臣有事即露,无幸免者。然立国至今,凡有题本、奏本朕还不知,涉事之臣反在朕之前已知晓,欺人太甚了吧!”
张瓒闻言道:“启奏陛下,朝廷有制本意如此,然自成化年开始,一应题本、奏本先交内阁,再行通政司交司礼监,宫中文书房掌收通政司每日封进本章并会极门京官及各藩所上封本,然递交宫内之前,先誊录副本,故而泄密乃常有之事。”
朱厚照闻言一愣,你这家伙真能啊,把球踢到了我脚下了。
朱厚照本意是责问张瓒没有履行好职责,但是这家伙却道出了实情,本来就是通政司交到皇帝面前,然后皇帝下下达指令,另各部、司进行部覆或议论,再提交方案,皇帝照准,交六科给事中审核就执行了,最后誊抄副本。
本来裁撤中书省之后,通政司的权力骤然增加,因为原本一应本子全部交中书省,改为交皇帝,在皇帝的面前露脸的次数太多了,不出意外,通政司估计就是下一个汉朝兰台。
但是后来成立内阁,本子就会先交给皇帝,但是皇帝一般直接下内阁,内阁看完后再票拟,再交给司礼监,皇帝认为可行就行,令各部司进行部覆或议论。交六科给事中审核就执行了,再执行。这期间泄密的概率就大大增加了。
后来朱厚照亲自决定御前议事,凡军国、人事、财政、藩王、朝贡等事君臣之间当场票拟、批红,其余庶政均交回内阁票拟了,票拟后直接交回乾清宫,司礼监批红。
朱厚照脸上的表情可谓是精彩至极,一时之间哭笑不得。心中暗自思忖着,我如今又能去问责于谁呢?难道要去问责老祖宗不成?
然而,尽管心中这般想,朱厚照依旧板着脸,怒喝道:“你休要在此狡辩!”朱厚照还是决定拿他惩治一番。
张瓒一听此言,浑身颤抖不已。只见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连连叩头,口中高呼:“陛下饶息怒!陛下明鉴,并非微臣有意狡辩,实乃制度使然呐!”
朱厚照道:“朝廷政事,祖宗俱有成宪。五府、六部、都察院、通政司、大理寺等衙门,递交奏本前无有嘱托者吗?”你往我这里踢皮球,我就往你那里踢皮球。
张瓒听到朱厚照这番话后,赶忙上前一步,躬身说道:“启奏陛下,微臣对此事确实一无所知啊,请陛下恕罪。”
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张瓒,稍稍缓和了一下语气,:“起来吧,此事非卿之故。”
张瓒听闻此话,如蒙大赦一般,连忙站起身来,毕恭毕敬地望着皇帝,小心翼翼地说道:“陛下圣明!依微臣之见,不如下令今后但凡有奏本、题本,皆需先交由宫内审阅。”
朱厚照闻言心中暗道:“开什么玩笑,就自己聪明?非把所有活都揽到自己身上?”叹口气道:“算了,朕无意更改旧制。”此时才看到张瓒,顿时眼前一亮,方面大耳,眉入鬓骨,骨骼隆起,有异像。
不禁满心好奇地开口问道:“卿是哪年进士?”
听到这话,张瓒赶忙恭恭敬敬地回答道:“回陛下,微臣乃是弘治十八年乙丑科的二甲进士。最初被授予吏科给事中一职,后来升迁至兵科都给事中。到了正德七年,臣有幸转为通政司右参议。正德十四年时,更是承蒙皇恩,得以升任通政使司通政之职。”
朱厚照微微点头,接着又追问道:“卿哪里人?”
此时的张瓒强压住内心如潮水般汹涌澎湃的激动之情,声音略带颤抖地说道:“启奏陛下,微臣的籍贯乃北直隶沧州。”
怎能叫他不激动万分呢!毕竟当皇帝亲自询问一个臣子的籍贯和过往履历之时,这无疑就意味着皇上即将对其予以关注和重视此人了。
朱厚照点点头道:“你做过兵科给事中,对兵务可有了解”
张瓒心中更是狂喜,天可怜见为了这一日终于要出人头地了,时上好兵事,自己便览兵书,积极参与军务,就是为了有一天能得到皇帝赏识,可是阴差阳错之间竟然去了通政司。“启奏陛下,臣做过兵科给事中,所劾之事大抵边卫。”便说便回想以前的种种,“臣见边卫松散,军纪不严,兵政不备,首在一镇军官、次在在于有司者,不按法处置,惟务妥安,或苛责下属,臣恐日后如甘肃事,伏望陛下察之。”
朱厚照闻听此言,面上并未显露出过多情绪,只是微微颔首,应声道:“知道了。”
一旁的张瓒却是不禁一愣,他原本还想要再多说几句,可一想到此刻正身处御前,万不可因言语不当而失了礼节,只得将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恭顺地回道:“是。”
朱厚照见状,摆了摆手,说道:“卿暂且退下吧。”
张瓒闻言,心中难免涌起一阵失落之感,但仍不敢有丝毫怠慢,赶忙朝着皇帝躬身行礼,口中称道:“臣谢陛下隆恩。”言罢,方才缓缓退出殿外。
朱厚照望着张瓒离去的背影,暗自思忖着,原以为此人能有什么非凡之才,如今看来也不过如此而已。这般想着,他随手拿起案几上的一本奏本翻阅起来。这不看不打紧,待他读完之后,只觉得心头那股无名之火瞬间又熊熊燃烧起来。
于是对着陈敬道:“你来。”
陈敬听闻召唤,连忙向前迈进一步,垂首回应道:“万岁爷,您吩咐。”
朱厚照咬牙切齿地道:“巡按御史沈俊奏,山西怀仁王府辅国将军、奉国将军夫人赵氏、仪嫔张各以酗酒殴人,这事朕不打算与会议了,朕起一份敕书斥责,司礼监派人送过去。”
陈敬忙不迭地点头应道:“奴婢遵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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