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几日,王二全然在走动,也想办法拖延交钱的时间。

    张班头虽然说了他两句,但现在需要人手去压榨小民的银钱、放贷,张班头就替王二作保了,让衙门里缓缓。

    这样一来,时间就拖延下来了。

    然后晃晃悠悠三月末,春旱了。

    知县张斗耀皱眉听着师爷的汇总,这一次收上来的银钱,只有区区五百两,上缴完辽饷和夏税就没剩下了。

    “让下边去催促一二。”

    张斗耀十分不满,现在他缺银子得很,再不凑来银子,靠什么赚钱?他为了当这个官,入京述职的时候,也是花了大钱买来的。

    张斗耀一动,下边就遭殃了。

    之前还说好帮着王二作保的张班头,扛不住师爷的压力,只能来寻他。

    王二只能搪塞,他手里也没银子。

    于是思前想后,来寻王三。

    恰巧,此时的王三,正在跟王渠、王梁两人在研究地图。

    “东面,房河,这里是一片山沟沟,山水都有。”

    “我们俩去附近打探一下消息,里头有六个姓:田、蒋、房、雷、虎、张,各自结庄,都是自耕农。总有五百户,四千余口。”

    “三曾叔爷,其实有很多流民……这六个姓在山里猫着,守着祠堂里的粮食,不肯接济流民,听说已经爆发了几次冲突,您若是要人,这里最合适,而且就在咱们西北方向,溯源而上,基本一天就能通达。”

    王三微微颔首,这时听到了脚步声,抬起看去,发现是王二,才示意两人停下来。

    王二进来之后,王三就关上了门。

    王二看了一眼王三桌上的简易地图,像是松了一口气说:“知县逼咱们上银。”

    “连你都要?”王三一惊,接着盘算后说:“这么看来,是银子没凑够!夏税提前开征,不可避免了。”

    王二端起茶杯,自己喝了两口后,看向王渠和王梁:“咱们现在银子没了,只剩下粮食,如果提粮食去缴税,秋后只怕没有食物。

    照着现在的局势来看,如果被强征,我担心隔壁的……”

    王二还未说完,就听得外头骚动,很快王信跑进来:“三叔,不妙!三叔!张班头带着人去隔壁里拷打,拿人逼饷了!听说现在要作典型……呃,二叔您也在。”

    王信看到王二,赶紧行礼。

    王三彻底黑了脸色:“不能拖了,咱们连夜就得走,不然连最后这点粮食都保不住。”

    王二神情微动,但他很快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王三不是旁人,是自己兄弟,他不会害自己。

    “要跟种兄弟说吗?”

    “少他也没事,我们推说去收贷也好,借款也好,先把自家人带走。”

    王三也不避着旁人:“我们还有三十多石,现在县里开始出来拷打百姓要税,接下来只怕会激起民愤。

    哥你还有会社身份,估计没有别的事情,但我们这些人,跟在你左右,只怕会成累赘。

    我之前囤了一批火药,必须带出去,先去山里猫几天,二哥你想办法应付,如果实在是看到真的要炸窝,你来通个气,我带人下山来。

    至少,我们不能死在这里,澄城知县这么折腾,本地杜老爷他们,只怕会乐意看到闹一波民变,好趁机多收一些水田。”

    “三叔是打算……”王信一边做了抹脖子的动作,一边脸色凝重。

    “自保。”王三摇头,“谁都不想生活在混乱的地界。但如果真的扛不住,那除了这么做,还有旁的办法吗?”

    “明白!我这就去叫人出发。”

    “等等,晚上再行动。”王三叫住了王信,接着看向王渠和王梁,“你们仨一人叫四个,告诉他们说,我和二哥各有安排。

    王渠你先走一步,到房河村外选个可以安歇的地方。

    王梁你走一趟贺童生家,说我在房河村想买了一屋子,听说他与房河村有亲戚干系,所以想要请他帮我物色作保,顺道画一幅画,润笔写个诗。

    希望他能帮忙。”

    王三丢给王梁一两银子,看得王梁眼皮子狂跳,眼底闪烁些许贪念,但很快平抑下来,毕竟银子现在带出去也没用,不如粮食可以果腹活命:“这个贺童生,需要带走?”

    “自然,若是真的是不可为,有一个能写会算的童生,也能节省很多时间 。”

    王三这几个月也不是白呆,他早就物色了一批用得上的人。

    其中这个贺童生,就是重中之重。

    能写会算的读书人,难找!

    “王信,你带四个,剩下十个,交给二哥来安排。记住,不要随便走漏风声,只说我和二哥的意思,准备在靠山的水道口,寻一块风水宝地,以后可以置业安歇。所以提前去看看有没有漏可以捡,毕竟上边开始逼税,下边就得想办法买地买房来补缺的银子。”

    王三借口都找好了,让他们去安排。

    他们一走,王二才出言道:“你就这么信他们?”

    “八字没有一撇的事情,我们要趁势捡漏,他们如果想要诬告,反而是整顿他们的机会。”

    王三闻言转身,“哥,你去寻种光道,跟他说一下房河山里那片区域很多流民,这会儿估计地价很便宜,邀请他一块过去试试水。

    不管他答应与否,都算是埋下最后的保险,这样一来,王信他们就算有心思,也曝光了,咱们抵死不认,推说他们诬告基本没事。

    毕竟,种家哥哥,还是很厌恶背信弃义的。”

    “好。不过你既然说,种兄弟厌恶背信弃义,我不说,他只怕会生气。”

    “无碍。”王三挑眉,“真要是确定澄城县必乱,那么到时候他也逃不了,毕竟张斗耀缺银子要偿还当初述职买官的高利贷,种光道对他来说,只是一个随时可以抛弃的棋子,不然张班头扶你做什么?

    而且,种光道背后,是本地士绅。

    与张斗耀不是一路人,到时候张班头如果跟你说要弄死种光道让你上位,你再跟种光道说这事,他就上了咱们的船。”

    王二觑了王三一眼,旋即不再多言起身,意味深长道:“照顾好自己。”

    “会的。我可不想这么早死。”王三微笑,送走了王二。

    藏在屏风后边的两女人才走来,一脸紧张的看着王三。

    “你俩收拾一下,金银细软和准备一架车,将米全部装上去,准备离开会社。至于火药……带一些,剩下的埋在地窖里。”

    路青禾一愣:“不全带走?”

    “不必,带些火药寻地方是为了威慑,放在长润里省得到时候还得搬回来,直接带着人手来提,反而更快。”

    王三微微摇头,火药不需要带太多,这也是为了防备真的有人想要卖他们。

    十几斤黑火药还能说做爆竹用,一堆那可是要出事的。

    “诶。”路青禾和许娟娘没有旁的话,赶紧走了。

    王三收回视线,看了一眼天色,倒计时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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