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面馆离开,南枝带着南意来到客运站,坐上了去乡里的小客车。
时间很早,刚开始车里都没什么人。
但中间陆续停靠过后,车里几乎坐满了。
过道被菜篓鸡笼堆得满满当当,闭塞车厢内弥漫着一股难言的味道,到处都是咕咕咕、咯咯咯的声音。
南枝特意将车窗推开一条缝隙。
初春微凉的风随之吹进,冲淡了异味。
等她再去看南意的神色……
却发现南意根本不在乎什么味道不味道,只兴致勃勃地睁大眼睛,和不远处那小母鸡的黑豆豆眼对视!
这童趣场景逗乐了旁边的人,心想果然是小朋友啊。
下一秒,南意仰头:
“妈妈,这只小母鸡好肥啊,炖鸡汤一定很好喝吧。”
南枝余光瞥见对面人呆滞的表情,用力忍住笑:
“嗯,回头炖鸡汤给你喝。”
南意浑然不觉,咂了咂嘴。
很快,终点站到了。
也总算就要抵达南枝南意此行的目的地——
南枝慢悠悠地走在乡间小路上。
南意在前面蹦蹦跳跳,好奇追着蝴蝶。
微风暖煦,春和景明。
正是人间好景象。
而南枝却想起了很多年前的那个冬天……
那年的她大概3岁。
一场高烧让她失去了3岁前的所有记忆。
从醒来起,她的名字就叫招娣,爸爸是赵诚,妈妈是王小月。
她知道,父母不喜欢她,总觉得她身子弱,爱生病,实在是费钱。
她惶恐而不安,迅速成长为会看眼色的孩子。
她会主动做家务活,为了省钱,洗碗都用凉水,小小的手为此长满冻疮,冻得青黑发紫。
她会讨好父母,在他们下班回家后,端上热乎乎的茶,帮他们揉肩捶腿。
但这仍然不能阻碍父母嫌弃她、讨厌她。
然后。
在大雪纷飞的冬夜,妈妈把她牵到一扇大铁门前面,让她乖乖站在那里不要走,如果等会儿有人出来,就告诉他们自己什么都不记得了,死皮赖脸留下来。
她静静看着妈妈,内心却惶恐极了。
她知道妈妈比爸爸心软些,就撒娇装乖,想让妈妈带她走。
但妈妈还是硬下心、撇开她的手离开。
后来她才知道,那扇大铁门的后面是福利院,是无家可归的孩子们住的地方。
她不懂。
什么叫做她没有家?
她明明有爸爸、有妈妈,也有家啊!
呆在福利院的一周,对她来说,是场挥之不去的漫长噩梦。
她以为这场噩梦会一直下去。
直到那天,有人来接她。
不是爸爸妈妈,而是从未见过的爷爷。
爷爷长得并不慈祥,反而很凶,眉眼深刻肃然,时常板着脸,气势凛冽,一个眼神能吓哭十个小孩儿。
但他却会给她讲睡前故事;
会绞尽脑汁地给她挑漂亮裙子;
会为了哄她吃药,费尽心思做一份甜点三不沾;
……
大概爷爷看她对父母仍有眷恋,便狠心告诉了她真相。
原来父母不是她的亲生父母,她只是他们从雪地里捡回来的孩子。
爷爷说,本就没有的东西,就不要去强求。
爷爷说,没关系,从此以后他们就是家人,会住在一起,永远不分开。
爷爷还给她取了新的名字,随他的姓,名叫南枝。
南枝,就是梅花。
凌霜而开,不畏严寒。
这也是爷爷对她的美好期愿。
她的噩梦,醒了。
……
道路的尽头,有个小小的坟包,几乎要被肆意横生的杂草淹没。
墓碑沾满了灰尘,上面的字迹模糊不清——
南平山之墓。
南枝眉眼柔和:
“爷爷,我回来了。”
南意收敛了脚步,乖乖站在她身侧,跟着问候:
“太爷爷,我来了。”
南枝心一暖,原有的伤感冲淡不少。
的确,今天应该高兴的。
她站在这里。
南意也站在这里。
“爷爷,这是我的儿子,他叫南意,是个懂事、乖巧又聪明的孩子。”
南意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
他想了想,很认真地说:
“太爷爷,你可以叫我一一,这是我的妈妈,她是个很温柔、漂亮、做饭特别好吃的妈妈,我很喜欢她!所以你不用担心啦,我会好好照顾她!”
南枝听到前面半句时,还在笑,觉得自家一一真是童稚又可爱。
可是听着听着,她的笑容消失了。
眼睛酸涩得厉害,喉咙像是被堵住了。
忽然间,一阵清风刮过。
两片叶子打着旋儿从头顶的树落下,啪地一声,刚好分别掉在南枝和南意头上。
就像有一只严肃却温柔的大手,在抚摸他们的脑袋。
巧合吗?
经历了穿越、重生、攻略者种种事情后,南枝已经不觉得有什么事是不可能的。
南意从未感受过隔代长辈的关心,表现得既新奇,又激动。
他仰着小脸儿问:
“是太爷爷吗?太爷爷是不是很喜欢我?”
南枝笑眯眯的:
“嗯,太爷爷在天上看到你了,他肯定特别喜欢你。”
南意忍不住踮脚蹦了一下,小手握成拳头:
“我就知道!我要把这这片叶子收起来!”
南枝觉得这个主意不错:
“好,我们把它做成书签怎么样?”
南意不知道书签是什么,但这不妨碍他高兴。
“嗯嗯!”
南意像对待珍宝般,小心翼翼将书签装进自己的随身小包包里。
南枝笑着看他。
母子俩太过专注,以至于没发现身后的小路有人接近……
“南枝!好哇你!居然还敢回来!”
尖利刺耳的喝骂声骤然从身后响起!
南枝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身体比大脑反应更快,近乎条件反射地搂着南意往旁边一躲!
也让叫嚣着扑过来的赵诚直接摔了个狗啃泥!
“哎哟哎哟!我的牙!”
赵诚当场哀哀叫唤着,连爬都爬不起来。
王小月紧张地扑过去:
“老赵!你没事吧?”
她边扶着赵诚起来,边朝南枝抱怨责怪,
“你就看着你爸摔倒?都不扶一扶他?有你这样当女儿的吗?”
音量不大,却很是凄苦。
好像全天下最惨、最可怜、最应该被同情的人只有她王小月。
……来了,这熟悉的道德绑架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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