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醉?”

    看着表情阴狠,眸光也甚是阴冷的乃儿不花。

    扩廓语气玩味,淡淡说道:

    “你如何得知明太子酒醉?”

    “方才他不是”

    朱标那双眼迷离,语气迟缓的样子,分明就是酒醉。

    可还不等乃儿不花说完,扩廓弯腰捡起方才朱标饮酒的酒坛。

    在手中晃了晃后,扩廓玩味一声,随即便将这酒坛递到了乃儿不花手上。

    也是接过那酒坛的瞬间。

    乃儿不花一时有些发愣,脸色竟是说不出的难堪。

    “这”

    “明太子压根没饮酒?”

    看着手上几乎满满一坛的酒水,乃儿不花突然有种被戏耍的感觉。

    刚才他明明看到朱标大口豪饮之下,酒水顺着脖颈往下流,甚至将胸前铠甲上的棉布都尽数沾湿。

    可现在看来。

    这朱标竟是一口酒都没喝!

    原本见朱标来者不拒,任谁上前敬酒都是豪饮一番的做派。

    乃儿不花甚至还觉得朱标也是个性情中人。

    心中对朱标也多了几分敬重。

    可现在

    “奸猾!”

    “年纪轻轻竟如此奸猾!”

    乃儿不花心头鄙夷,低头看了眼手中半满的酒坛,没好气说道。

    无论是在中原还是在草原,酒桌漏酒这事,本就很不体面。

    哪怕是到了后世,漏酒成性之人也没朋友。

    只不过见乃儿不花满脸鄙夷。

    扩廓脸上笑意更浓,缓声说道:

    “奸猾吗?我倒觉得这明太子当真有趣的很。”

    “将军,酒桌漏酒,这明太子也太不实在了!”

    “哈哈哈,他本就不是个实在人。”

    被扩廓这么一说。

    乃儿不花竟也有些无言以对。

    毕竟先前朱标不等扩廓进城便下令追击,甚至还派兵趁机攻城。

    如此说来,朱标本就不是个实在人。

    眼下做出漏酒的行径,反倒是不值得意外了。

    “酒桌漏酒虽不实在,可明太子目的也已达成,终究没什么不妥。”

    “这坛酒,便是明太子对你的考量,待会你把它尽数喝光!”

    “是!”

    握住手中酒坛,乃儿不花随意说道:

    “一坛酒倒没什么,只是将军说明太子的目的已经达成?”

    “不错。”

    扩廓看了眼面前正在畅饮的一众士卒。

    也是顺着扩廓的目光,乃儿不花这才发现。

    原本他们麾下的士卒还对战败之事耿耿于怀。

    甚至对朱标、对明军多心存芥蒂。

    可朱标带头豪饮过后。

    这些个草原汉子竟全都放下心中顾虑。

    此时与身旁的明军将士似多年未见的好友般,勾肩搭背,开怀畅饮。

    特别是常茂和图查尔两人。

    眼下此时更是抱着酒坛,一边吵嚷,一边畅饮。

    酒水正酣,图查尔唱着草原的民歌,而常茂也是极其捧场,用手敲打着盔甲,发出声音,打着节拍。

    在酒精和歌声的催化之下,眼前众人再无元兵、明军之分。

    个个开怀畅饮,载歌载舞,亲近模样,好似同袍兄弟一般。

    “这些家伙”

    就在乃儿不花眉头紧皱,准备上前教训图查尔等人时。

    扩廓微微抬手,将其拦了下来。

    “方才你也看到了。”

    “ 明太子当着咱们士卒的面,对本将不吝夸赞,这便是收拢了众士卒之心。”

    “而后故意让本将对其大加称赞,这便是告诉咱们的士卒,投靠了他朱标,咱们的士卒尤有可为。”

    言至于此。

    一想到朱标刚才那副等着他称赞,极其不要脸的模样。

    扩廓便是心中一乐,嘴角也不免上扬了几分。

    “这位太子不迂腐、不拘礼,而且还有一副好头脑。”

    “似这般人物,乃儿不花,你于他麾下,或可成为一代名将。”

    “可是将军”

    “本将明白!”

    知道乃儿不花想说什么。

    扩廓微微摆手,将其制止后,缓步朝前方走去。

    等走出几步,见乃儿不花静默不语,一直跟在自己身后。

    扩廓表情凝重,近乎训斥般,沉声说道:

    “跟着本将做什么!”

    “今你我投降大明,那你我便是大明之将。”

    “难不成你想成本将私兵,让大明朝廷猜忌?”

    “可是将军”

    “回去!”

    扩廓指了指正在畅饮,一片欢愉的常茂等人。

    “回去同明军一起对饮,莫输了我草原儿郎的威风。”

    “这”

    “走!”

    听到扩廓语气严厉,近乎呵斥般赶自己离开。

    乃儿不花原地愣了数秒,随即似是明白了什么,朝着扩廓恭敬拱手。

    郑重一拜过后,便也转身朝着身后欢闹畅饮的士卒走了过去。

    他又何尝不明白。

    自己不能像先前一样,一直跟在扩廓身旁。

    这便说明他乃儿不花,已不再是北元齐王的亲随。

    如今。

    他,还有他一直视作父亲的齐王殿下,如今都成了大明的将帅。

    如此,他自然没有一直跟在扩廓身旁的道理。

    只不过

    也是看着乃儿不花缓步朝欢闹人群走去的背影。

    扩廓眼神动容,目光却一分都不舍得离开乃儿不花。

    直到看到乃儿不花走到常茂身旁,举起酒坛,顺理成章般与一众明军士卒大口豪饮。

    扩廓似终于放心般,轻笑一声,转身继续朝前方的黑夜走去。

    此时这一方小小天地似乎以他扩廓为界,分割成了两个不同的世界。

    身后,是一片欢愉,是开怀畅饮的后辈。

    眼前,是一片静谧,是月光下升起的淡淡的青色薄雾。

    而在这片朦胧的青色薄雾之中。

    扩廓似乎看到了已经故去的叔父察罕帖木儿。

    看到了那个将他视作仇敌,却也将他视为忘年交的丞相脱脱不花。

    还有那位赐他扩廓帖木儿之名的顺帝。

    这些故去的前辈似乎在向他招手。

    示意他快些赶路。

    也是告诉他,该是时候卸下肩上的重担,该是时候让草原、中原的后辈登上舞台。

    朱标、常茂、沐英、乃儿不花。

    不知这些个小子,会谱出怎样的波澜壮阔。

    不知这些后辈之人,又会将草原、中原带往何方。

    终究还是有些舍不得。

    回头看了眼正在吵嚷豪饮的常茂等人,扩廓终究是有些舍不得。

    十数年前。

    纵马当歌,与军士开怀畅饮的场景中,也有他扩廓的身影!

    “将军!”

    听到朱标的声音,扩廓微微一愣。

    旋即苦笑一声,似早已做好打算般,淡淡开口:

    “殿下放心。”

    “等回去之后,末将自会了结性命,大明绝没有拥兵自重的战将扩廓。”

    “将军当真甘愿以此谢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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