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朱也不糊涂。
对中原百姓来说,故土难离是刻进骨子里的。
哪怕是他,内心深处也有说不清道不明的乡土情怀。
洪武二年,当时为了兴盛凤阳,他便下令将十四万户江南富商迁移到凤阳。
想着此举不仅能防止江南富商在当地为非作歹,迁到凤阳以后还能发展凤阳经济,没准十数年的时间,能让凤阳似江南一般繁华鼎盛。
可事与愿违。
不到五年的时间,这些富商竟四散逃离。要么化妆成乞丐,逃回原籍。要么则远离凤阳,隐姓埋名返回祖地。
凤阳的经济非但没有得到发展,反而愈发凋敝。
也是因此!
如今朱标一番安排,让泉州百姓心甘情愿迁移到东藩岛,这本就是发展东藩岛千载难逢的时机。
即便老朱知道朱标有不想继位的小算盘,可孰轻孰重,他还是分的清的。
只不过!
户部尚书李俨跟他们爷俩一样,都是抠砖缝儿的。
朱标又追加索银七百万两,那李俨能给才怪!
毕竟自己这个皇帝没有开口,李俨即便再傻,也不敢将原本用于诸多庆典的银子,交给朱标让他发展东藩岛。
朱标要七百万两,李俨能再给一百万,那都算朱标口齿伶俐,舌灿莲花!
“给老大传信,让他将令旨送到户部。”
“还有!泉州若是无事,让那混小子赶紧给咱滚回来!”
听到这话,朱棡连忙点头,快步朝门外赶去给朱标传信。
而等屋内只剩老朱、汤和二人后。
老朱沉吟数秒,竟突然笑出声来。
见他如此,汤和也不知想到了什么,一同跟着笑了起来。
不过见汤和那笑容竟有几分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意思,老朱假意斥责道:“你个老家伙笑什么!”
“笑咱儿子跟咱耍心眼儿?”
“笑那不孝子为了要银子,写出这许多肉麻的信来?”
老朱说话的同时,将三封信摊开,似什么宝贝般仔细收到了怀里。
也是见老朱嘴上不乐意,可心里对朱标这三封信还是十分在意。
汤和强压脸上笑容,不过终究还是咧嘴说道:“上位当真英明!”
“户部那些文官一个个都小气的很。”
“让太子去跟那些文官扯皮,头疼的肯定还是太子。”
“最后费尽口舌,估摸着银子也要不出来多少,而上位您倒得了清净。”
“如此!甚是英明啊!”
还有一点汤和觉得甚是有趣。
朱标的确在跟老朱卖乖耍心眼,可老朱不也算计了朱标?
这爷俩平日里吵吵闹闹不算,相距百里还大摆龙门阵。此般父子,饶是平民百姓家中都是少见。
汤和也是当父亲的,说不羡慕老朱那也是假的。
“陛下和太子,还当真是对脾气。”
听到汤和莫名发出感慨,老朱隔着衣衫摸了摸朱标那三封肉麻至极的信后,朗声笑骂道:“咱朱重八的种,跟咱能不对脾气吗!”
“别的不说,就说你们这群老家伙领兵的时候,自家儿子谁写过这般关切的信!”
见老朱提及后辈时满脸得意,甚至腰杆都挺直几分的炫耀模样。
汤和也跟着连连附和。
不只他汤和,徐达、冯胜、邓愈等人都是打心底里认为,诸多后辈中朱标绝对是最为杰出的一个。
简单炫耀过后,老朱不知想到了什么。
收敛笑容后,很是郑重说道:
“汤和,这解除海禁,你说究竟是好是坏!”
“嗯?”
若换平时,但凡老朱提及国策,汤和定是装糊涂,三两句话糊弄过去。
只是此刻见老朱眸光深沉,冲自己微微颔首。
汤和心中也是了然。
老朱所担心的,必然不是解除海禁以后,重开海贸的事情。
毕竟方才朱标的信中也说了,因蒲、周两家的原因,海贸相对比较成熟,也是盈利颇多。
海贸之事自然不用担心。
而作为一名战将,汤和岂能不知,海贸路线同样也是大明发兵远洋诸国的进兵路线。
想来老朱担心的,恐怕是朱标有吞天之志,打算跨海远征!
“上位,微臣自知才智不及太子殿下,太子所有决定自有深意。”
“嗯?”老朱一时有些不太明白,紧紧盯着汤和。
也是此时,只见汤和眼神躲避,继续开口说道:
“老大从小便是名师教导,宋濂、高启等世家大儒传授礼法。”
“李善长、叶琛、章溢还有刘伯温,传授民生治理之法。”
“常伯仁、徐天德,还有冯胜、邓愈,加上微臣,多少都教过军阵之术。”
“更重要的,陛下您亲自传授如何治国,皇后娘娘身体力行告诫太子心怀仁德。”
“微臣以为,太子得众多良师教导,所虑之深、所思之细,所图之伟,臣定不能及。”
“让臣置喙太子的计划”
汤和自嘲一笑,玩味说道:“臣算什么东西!臣在太子这个年纪时,臣二十岁时,还是个只知道砍杀的军中百户!”
“哼!”老朱从鼻孔里重重呵出一口气来。
他算是听明白了,汤和这老小子是说他朱元璋比不过自家大儿子。
这老东西好像在说他朱元璋是庸人自扰!
“老杀才!咱二十岁时,还他娘的是个吃不饱的行僧呢!”
“照你这么说,咱就更不该左右老大的盘算了?”
“那不一样!”汤和笑着开口道:“上位您是真龙天子,哪里是我等凡夫可比。”
“太子一些做法,一些盘算,您能开口评判,微臣却不敢也没资格置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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