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席话落,周围几人均是静默不语。
面对李叔正近乎质问的语气,开济、李俨,以及詹同更是面露难色。
一个个耷拉着脑袋,不知该如何开口。
即便李叔正所说,大明武人乃蛀国巨虫太过偏激。
说到底!早年间的武人的确太过放肆了一些。
一州知府忌惮军中偏将算的了什么?
功勋将帅的家仆欺压地方父母官都是常事。
甚至蓝玉的义子还曾当街殴打一郡知州。
哪怕众人都知道国朝初定,武将地位就是要高过文人。
可似大明武人这般嚣张悖逆国法,翻遍史书也是少见。
“所以!这便是你勾结江浙世家之缘由?”
和一脸沉默的詹同、开济等人不同,此时的姚广孝眼眸微垂,看向李叔正的眼神甚至有几分轻蔑。
也是听到姚广孝这话,李叔正瞥了他一眼,同样不屑说道:
“正是!”
“方才开济尚书也已说过,武将定国,文臣治国!”
“今天下已定,当时我朝重视文臣之始。”
“然陛下圣心独裁,竟言说大明并非与士大夫共天下,乃是与百姓共天下。”
“如此!我等士子,我等文臣何时能得天家重视?”
语罢,李叔正狠狠剜了姚广孝一眼,愈发没好气道:
“若非陛下开创先河,似你等僧侣安有位列朝廷的一天?”
“你姚广孝又如何能成太子近臣,甚至入阁!”
李叔正这话也是不假。
毕竟老朱所言,大明与百姓共天下,并不只是厚待百姓。
此番国策之下,便意味着大明选才不拘一格,饶是百姓、僧侣依旧能似士大夫一般,位列朝堂。
也是听到李叔正抨击姚广孝僧侣身份,说他根本不配位居朝堂。
在场几人倒是没有当即反对,反而纷纷侧目看向一旁的姚广孝。
扪心自问,詹同等人无不确信,以姚广孝的才识,眼界,足可担任朝中要职。
只是这姚广孝毕竟不是士子出身,行事作风不合常理,甚至有些许乖张之意。
“本官虽勾结江浙世家,可绝无沦为世家之鹰犬。”
“本官所行,无非是拔擢书香门第,世家士子入朝为官。”
“重视士子又有何错?”
“汉高祖之国策,便是与士大夫共天下。”
“曹魏之求贤令,亦是说与天下贤才共治天下。”
“前宋之时,士大夫更是与天家官家共治天下。”
“强汉、曹魏、繁华如宋,哪一个不是鼎盛之朝?”
“最起码!”
李叔正目光灼灼,狠狠瞪了眼姚广孝后,冷声嘲讽道:
“最起码,若我大明国策仍是与士大夫共天下。 朝中臣子必然尽是士子出身,此时断无锦衣卫之酷吏,更无还俗和尚于朝堂之上颐指气使!”
“但行此法,我朝定然文兴。饶是朝廷不惩处武人,文臣势大,自会制约武人!”
“歪理!”姚广孝冷笑一声,对李叔正的不屑更是直接写到了脸上。
“陛下、太子惩治武将,如今早有改观。”
“你方才所言不过诡辩,以前日之过,评今日之策,不是诡辩又是什么?”
李叔正这话,姚广孝也算听了个明白。
他无非是说,自己勾结江浙世家,乃是为从世家士子中,求贤求才,进入朝堂。
而他所反对的,不仅是老朱提出的与百姓共天下。
至于朝廷重设锦衣卫,以工匠技巧选官,还有朱标提拔自己这个和尚。
李叔正更是从心底里反对。
究其根本,不过是文人那可怜的自我优越感罢了。
扫视众人一圈后,姚广孝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
“太子殿下唯才是举,选官选才不拘一格。”
“似你方才所言,唯有士大夫有资格位列朝堂,唯有士子可得天家拔擢。如此,岂不是证明尔等心虚!”
“心虚?我等苦读圣贤书,有何心虚?”
瞥了眼李叔正,姚广孝愈发不屑说道:
“尔乃是惧怕僧侣、布衣百姓、能工巧匠之才能,胜过你这位苦读圣贤书的书生!”
“尔更是惧怕,这些独有才学并非士子者,比你位高!”
“亦或是心中羸弱,以至于不敢承认,三人行必有我师!”
“你”
若论辩才,姚广孝不输在场任何一人。
此时这话也似一柄柄钢刀,不仅朝着李叔正的心窝里捅,更是戳进在场几人的心头。
将他们这些书生刻进骨子里的优越感,不仅抛之于地,更甚至是用力践踏!
“满满嘴胡言”
“满嘴胡言?”
姚广孝上前一步,正色说道:
“陛下与百姓共天下,太子与天下人共天下!”
“凡军中建功,凡善于工巧,凡商贾有道,凡有才有识,无论身份、户籍如何,均得拔擢。”
“尔非议太子选才,不正是说明尔等书生心中羸弱不堪。甚至不敢与军卒、百姓、商贾,有识之士同朝竞技?”
“尔自视甚高,不耻与在下僧侣为伍。书生儒臭,目空一切。”
“殊不知,若无兵士,边关无人可守。若无百姓,尔等无食无俸。若无商贾,国民民不聊生。若无工匠,哪有亭台楼阁、火器火抢!”
“你所言真理大道,不过是书生腐儒的酸臭罢了。”
“至于你之所以不满陛下、太子殿下新策,无非是不愿接受,文臣地位一落千丈的事实罢了。”
“胡胡说”
见李叔正双目血红,两张暴起青筋的手死死抓住栏杆,似困兽般不甘咆哮。
姚广孝知道他已然乱了方寸。
可痛打落水狗的良机,姚广孝自然也不会错过。
微微理了理身上衣袍后,姚广孝清了清嗓子,继续开口道:
“你口口声声言说,与江浙世家联络,并非乃其鹰犬,而是为朝选才。”
“殊不知,你泄露秦、晋二王离京消息,差点酿成大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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