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随许大头话音落下,原本好似溃兵仓皇逃跑的龙骧卫将士,此刻军心大振,似闸口泄洪一般朝身后那些高丽叛贼冲杀而去。

    见此一幕,王禑这才终于反应过来。

    什么酒醉不愿麾下将士白白牺牲,什么眼下只有逃往明军大营最为稳妥。

    方才许大头所言全他娘的都是诱敌深入的借口。

    至于眼下杀那些高丽世家一个回马枪,恐怕也是见自己跟着明军一起逃离,不愿再等。

    和王禑想的一样。

    看着下方龙骧卫将士已然冲到世家叛军跟前,张定边看了眼城外的方向,转而对朱标说道:

    “陛下,此次世家反叛并未伙同城外倭军。”

    “斥候来报,城外倭寇营地并无异动,也没有里应外合的意思。”

    见朱标微微颔首,张定边看了眼呆站在原地的王禑,继续说道:“那王禑当真谨慎。”

    “即便龙骧卫将士佯装不敌,可那王禑却依旧随军逃离,未曾率领世家叛贼一并掩杀。”

    “若想追究其过,怕也是证据不足。”

    “朕从未想过追究王禑之过!”

    见下方战场,那些个世家叛贼尽数被龙骧卫将士活捉。

    朱标一面走下台阶的同时,一面冲身旁的张定边道:

    “眼下高丽战场太过纷乱,各方之间又多有牵扯,或是制约。”

    “若提前处置王禑,其治下之兵或多倒向李家军中。”

    “因此!王禑和那李家父子最好当是同时论处!”

    听朱标说完,张定边迟疑数秒,随即也格外认真点了点头。

    不多时。

    龙骧卫将士尽数活捉世家叛逆。

    当看到朱标近前,许大头当即笑着说道:“回禀陛下,世家叛贼共两千三百余。”

    “死于弓箭之下大半,其余一千人尽数被擒,听凭陛下发落。”

    “追查高丽军中世家党羽,明日黎明,尽斩!”

    “末将领命!”

    语罢,许大头挥手示意,当下便带人封锁高丽军营,同时命人审问被生擒的诸多世家。

    龙骧卫毕竟是老朱早年设立,其中不少人也曾在检校供职。

    至于稽查、审问,自然也是驾轻就熟。

    而等龙骧卫将士相继折返,撤回中心城区之时。

    王禑却依旧惊骇,呆站原地,半晌都没有回过神来。

    方才他只以为只有百余名弓弩手提前在此设伏,许大头提前知晓,这才假装溃逃,将那些世家叛臣引入彀中。

    可眼下他却看到清清楚楚。

    朱标不仅亲至,张定边更是同行。

    甚至两侧高楼,负责包围的明军将士不下数千,这些兵卒更是由纳哈出亲自带队。

    想到鹰扬卫、豹韬卫此刻正在开城城内其他位置驻守。

    此刻的王禑当真有些闹不明白了。

    朱标这算是将明军所有将士都用于驻扎城内,清扫开城世家。

    那城外的倭军怎么办?朱标就当真没派一兵一卒驻守城池?

    他王禑之所以敢撺掇世家之人今夜聚众哗变,乃是料定纳哈出麾下部族以及鹰扬、豹韬两卫必将用于抵御倭寇。

    甚至今夜再次出城袭扰倭寇营地也是情理之中。

    可让王禑无论如何都没想到的是,朱标竟没将一兵一卒用于抵御城外倭军上。

    当看到朱标与张定边也不搭理自己,径直朝明军大营走去。

    王禑猛地回过神来,忙追上前道:“陛下,陛下~”

    “陛下方才下令,追查我高丽军中世家余孽。”

    “小人以为大大不妥啊!”

    “嗯?”

    当看到朱标驻足回首,一旁的张定边更是怒目圆睁,紧紧盯着自己。

    王禑不自觉退后一步的同时,连忙解释道:“陛下,世家叛逆胆敢袭扰龙骧卫将士,其罪的确当诛。”

    “然此刻倭军在外,城中守备本就薄弱。”

    “若此时审问世家叛逆,追查高丽军中世家余孽,恐自毁根基,正中倭军下怀!”

    “你依你之见呢?”张定边语气不爽,沉声反问。

    王禑紧跟着道:“依小人之见,世家当除,军中世家余孽也该彻底铲除。”

    “只不过却不是现在。”

    “待解决城外倭军,即便不曾尽除,也要等将倭寇赶回秋南道之后,再行肃清城中世家余孽。”

    言至于此,王禑神情微顿,随即语调庄重朗声拜道:

    “强敌在外,此时不该肃清己内。”

    “万望陛下三思啊!”

    语罢。

    王禑将头重重砸在地上,那宛若直谏不畏死的忧国忧民模样,任谁看了也要动容几分。

    “城外倭军”

    也就在张定边准备言说,城外倭寇自有廖永忠所部袭杀之时。

    朱标轻咳一声,缓声说道:“岂不闻攘外必先安内?”

    “城中世家已有二心,若不根除,待其与城外倭寇里应外合,岂不愈发棘手?”

    “朕意已决!”

    “全歼城外倭人之前,必根除城中世家遗患!”

    “陛下!”

    没有理会放声高呼的王禑,朱标极其武断,当即便朝前方走去。

    而看着王禑跪在地上,冲着朱标的背影放声疾呼的样子。

    张定边一时却也有些疑惑。

    按理说,这王禑也是聪明人。他又如何猜不出朱标置城外倭寇于不顾,俨然是有万全打算。

    可为何!

    王禑偏偏要一而再再而三的劝谏朱标,当率先击败城外倭人?

    仅是担心龙骧卫审问之时,那些世家会说出他王禑的名字?

    王禑当不会如此蠢笨,阻扰朱标肃清世家也绝不仅仅是因为如此。

    毕竟方才活捉那些世家叛贼之时,他王禑明明在场,朱标却不曾审问训斥,向他发难。

    以王禑的头脑又怎会不明白,即便那些世家供出他王禑的名字,眼下朱标也要留他性命。

    所以这王禑究竟是什么打算,为何朱标肃清城中世家却好像按住了他的七寸一般,能让他如此执着劝谏!

    “将军先起身,陛下应另有考虑。”

    “张将军!”王禑依旧跪在地上,同时抬眸看向张定边道:“我高丽兵卒战力虽不及明军,可终究也有数千人众。”

    “将军久在军中岂不是,一旦开始彻查军中世家余孽,必使得全军人心惶惶,离心离德。”

    “到那时,我高丽军中世家余孽虽除,可三军将士也毫无战意。”

    “甚至聚众哗变也不一定。”

    “还请将军劝说陛下,当以大局为重,此时暂缓追查世家余孽。”

    “待击退城外倭军,小人必将竭尽全力,助明军扫逆平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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