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前。
同样是明月高悬的夜晚,但这一晚很不太平。
月光映照的也不是烛台,而是连绵不绝的火光,烧遍了这片宅邸。
数不清的盗贼打着火把提着刀,践踏着同样数不清的尸体。到处是笑声和惨叫声,只发出一点,就被火焰掩盖。
这个地方是宅邸最大的房子,深处有一间祠堂。两个盗贼在这里来回检查,左看右看。
“妈的,这就没有了?”
拿斧子的盗贼恨恨地说,用斧子砸了一下墙,想着能不能砸出个密道或者密室之类的。
另一个拿刀的盗贼想了想,朝角落里一个坐着的武士走去。
“喂!”
他踢了武士一脚。年迈的武士满身是血,只能发出些呜咽声。
“叫你呢!听见没!”
盗贼一刀扎在武士腿上。武士啊了一声,但连收回腿的力气都没有,咬着牙忍受痛苦。
“这不是还有点气嘛。”盗贼嬉皮笑脸地说,“我问你,这祠堂的密室在哪儿?肯定有,别想蒙我!”
“呼……呼……”
武士的呼吸越来越粗。等他调整好了,马上说出一句话。
“你们……这群畜生,别想……找到神子……”
“嘁。”
咔——
盗贼的刀捅进武士的脖子,武士断了气。觉得这样不过瘾,盗贼又在尸体上捅了好几下。
“真他妈嘴硬。算了,我再去别的地方找找。你呢?”
拿斧子的盗贼扬扬头。
“总觉得这里有点说道,我等会儿去找你。”
“行行行。你最好快点,那两个钱箱子我扛不动。要是回去太晚,重藏大人可要发火了。”
“嘻嘻嘻,知道啦!”
商量完,拿刀的盗贼扛着刀,朝祠堂外走去。拿斧子的盗贼继续检查墙壁,榻榻米,每个缝隙都不放过。
他们这群盗贼总共六十来人,到这座宅邸杀人放火。抢钱不过是顺带手,他们主要是来抓一个小孩。
可所有地方都找遍了也没找到,这就很奇怪。盗贼挠了挠他那鸟窝一样的头。
“妈的,难不成真没有……”
“唔!呕……”
突然,祠堂外的走廊传来很闷的惨叫。拿斧子的盗贼一激灵,转身望去。
他看到同伴刚刚倒下。右颈一道斜着的伤口,光看就知道非常深。血液顺着伤口流进肺里,导致声音无法顺利发出。
尸体旁边站着一个男人。
暗黄的粗布衣,手臂和腿上绑着轻盈的甲片,提着淌血的刀,向祠堂里最后一个盗贼投去冷漠的眼神。
没错,最后一个。其他人连同他们的首领重藏一起,全成了刀下亡魂。
这个打扮,这个武器,还有这种杀人方法,盗贼惊呼出一个词。
“忍者!”
嗖——
话音刚落,一发手里剑迎面飞来。盗贼慌忙举起斧子,很好,挡住了。
咔——
但他没有高兴多久。忍者扔出手里剑的同时,以奇快的脚步瞬间接近,拦腰一刀。
盗贼腰一弯,又被忍者推了一把,脖子抬起。
噗嗤——
刀穿喉咙,毙命。
收拾掉最后的盗贼,忍者站了一会儿。确定周围没有活人的气息,便蹲下去。
盗贼们没猜错,这里确实有一块榻榻米可以活动,只是他们不知道方法罢了。
忍者移开榻榻米,露出通往地下的楼梯。他走进去,来到一扇门前。
他拿出一把钥匙。这个动作让他停顿了一下。
这钥匙,是义父交给他的。义父已经战死在外院,临终前,他嘱咐忍者,务必救下神子。
义父的话必须服从,自己绝不能失败。
噶啦啦啦——
忍者推开门,灼热之气扑面而来。
这里是一座宽敞的地下佛堂,门是唯一的通道,还上了锁,盗贼们肯定没来过这里。
但,为什么佛堂着火了?横梁,柱子,到处都是火焰。
唯有靠墙的那尊巨佛,算是完好无损。
“唔!”
火光中,忍者看到了人影。
一个男孩子,脚步踉跄,喃喃自语。
“父亲……母亲……【蝶】……你们,在哪……”
“神子大人!”
忍者飞奔过去,扶住男孩,发现男孩眼神涣散,意识不清。
“这是中了幻术?”
他在男孩面前使劲拍手。足够响的声音可以唤回人的意识,这样应该能驱散幻术。
“唔……”
反复几次,男孩终于有点清醒了,眼睛也睁大了些。
认清了忍者的面容,男孩又惊又喜。
然而,事情还未结束。
“好久不见啊,【枭】之子。”
这声音,来自男孩背后。忍者护住男孩。
面对着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妇人。
“蝶大人?”
他是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自己的师父之一,擅长幻术的“幻影之蝶”。他以为蝶会和义父枭一起抵挡盗贼。
但现在却对自己露出杀气?为什么?
还有,神子中的幻术难道是……
“神子大人,请先走一步。”
虽不解蝶的意思,忍者还是举起了刀,这是他的本能对杀气做出的合理反应。
“那,你呢?”男孩不安地问道。
“尽我应尽之事。”
“我……知道了。”
男孩的脚步声在身后远去。这样就好,忍者心想。外面的敌人已经杀光,苇名城的救援应该也快到了,神子不会有事。
自己只需专心解决眼前的问题。显然,蝶也是如此想。
“那么……”
她的手从身后亮出,双手各抓着两支细长如针的苦无。
“……开始吧,小子。”
佛堂的大火,已将四周的柱子全部点燃,它们随时都会倾倒。连那尊面无表情的巨佛,也被火点燃了脚下。
而忍者和蝶还在对视,无视这充满危险的环境,专注眼前的敌人。
两人逐渐靠近。
这个距离不错,忍者抢先迈出一步!
嗖——
但是被蝶看穿,一支发出亮光,像蝴蝶一样有些轻飘的苦无飞来。
此乃幻影苦无,将苦无投掷这种基础的招式与幻术结合。其结果就是即使你防御,也依然会被命中。
忍者深知蝶的手法,一个前空翻跃起,同时握住刀引后,做出劈砍动作。
跃过苦无,快速下落,劈向蝶的面门!
铛——
蝶抬起单腿将刀踢开,身体像陀螺似的一转,手中苦无扫过来。
铛铛——
刚落地的忍者用刀来回一弹,全防出去,立刻挺刀直刺。
铛——
被蝶用四支苦无夹住。这老人家虽然上了岁数,与这年轻的忍者角力却并不逊色。
“蝶大人,为何如此?”
找到说话的机会,忍者问了这个问题。
蝶只是嘴角轻扬,好像在苦笑。
“呵,谁知道呢?”
这个表情,让忍者很困惑。
他可以确定,把神子困在佛堂的就是蝶。她的招式没有丝毫迷惘,是真的要杀自己。
但为何她会眼睁睁地看着神子离开呢?
再进一步说,如果想要劫持神子,岂不是早该离开这里,却又为何躲在这地下佛堂呢?
“胡思乱想可是会送命的,小子!”
忽然,蝶两手一拉,卸掉忍者的力气。接着向后一翻,双脚自下而上踢出。
“唔!”
忍者果断放弃追击,也退后躲闪。两人各自让出几米,忍者投出手里剑,被蝶一脚踢飞。
趁这机会,他又使出杀死盗贼的招式,一步跨过去,拦腰一刀。
但正如他知道蝶的招式一样,蝶早有防范。左手两只苦无向下一按,准确地嵌住了忍者的刀。
接着右手苦无直刺。忍者侧身躲过,收刀的同时把刀一抬,砍蝶的右手。
蝶用左手苦无一挡。双方不再退让,贴身互搏,兵器对撞。
铛——铛——铛——
斗了十几合,蝶终究是上了年纪,体力有些不支。
用苦无接忍者的刀时,力气差了一分。导致身体失衡,往后多退了两步。
忍者自然不会错失良机。冲上去,撞了蝶一下,让她差点仰倒。
紧跟着左手捉住肩膀,右手出刀一刺。
喉咙刺穿,鲜血喷涌。
“嗯?”
但是血还没喷到地上,就在空中逐渐变淡,消失。
到后来,连蝶倒下的尸体也跟着化作一片雾气,散去了。
忍者这才明白,原来自己在不知不觉间中了幻术。
“呵呵呵,还不错嘛,小子。”
毫发无伤的蝶,正立在巨佛上,不知是称赞还是调侃。
她跳下来,两手仿佛攥着雾气,对着一拍。
“那么接下来,就让我暂时作壁上观吧。”
呼——
佛堂之内,出现了十几个幻影兵。
它们有人的外形,看不清五官和更多细节,只能看出拿着长矛和刀。
这是蝶最拿手的招式。可不要以为这只是幻影,那些武器砍在身上同样会死人。
感觉情况不妙,忍者拔步冲向蝶。
若是被这群幻影兵缠住,怕是难以脱身。而要解除幻影,直接杀死施术者是最快的办法。
蝶轻轻一跳,便立在空中,仿佛腾空一般。
虽然看不清,但忍者知道,蝶早在上空布置了难以察觉的丝线。她能在丝线上如履平地。
可惜,忍者没有这样的本事。
嗖嗖——
他投出两支手里剑,全被蝶打飞。幻影兵已经围了过来。
“唔!”
无奈,他只能跳出包围,与幻影兵周旋。
离他最近的一个幻影兵舞着长矛刺过来。忍者侧身躲过,同时抬腿一踩,把长矛踩在地上。顺势出刀,将幻影斩成雾气。
这些幻影可以被“杀死”。但只要蝶还在,它们就无法被“杀光”。
忍者不想与幻影纠缠。双腿加速,不断绕过柱子。幻影兵的速度不快,这样或许可以摆脱它们。
在丝线上奔跑,追着忍者不放的蝶冷笑起来。
“呵呵,如果以为这样就能甩掉幻影,那说明你还只是一条小狗而已啊。”
说完一个响指,幻影兵立刻消散,化做雾气。然后迅速摊开,重新笼罩在忍者四周。
又一次变成十几个幻影兵,再次形成包围圈。
这样下去没完没了,更不要说蝶还在不停地扔幻影苦无干扰忍者。
看来,只能赌一把了。
忍者先是避开几个幻影兵的攻击,又让过两支飞来的苦无,然后抽出最后一支手里剑。
嗖——
用一个很隐蔽的动作扔向蝶。
“喝!”
但还是被蝶看清。她在丝线上后空翻,随手一甩,几支幻影苦无反向忍者飞来。
忍者身边全是幻影兵,已经没有多少躲闪空间,他只能硬挡。幻影苦无穿过刀身,在双肩上留下伤口。
而他只管朝蝶的脚下冲过去。
“嗯?”
当再次落在丝线上时,蝶突然意识到了忍者的计谋。
原来,手里剑并不是要攻击蝶,只不过路径看起来是那样而已。
真正的目标,是蝶脚下的丝线。
咔——
丝线切断,蝶踩个空,正好要落在忍者身边。
幻影们一拥而上,围住忍者,让他无法继续靠近蝶。
但是忍者取出一颗绿色的种子。此物名为“鸣种”,只需放在嘴里一咬。
嘶——
立刻迸发出在佛堂里回荡的尖锐声向!
“唔”
幻影兵被这声音一气吹散,忍者与蝶只有不到三步。
用只比蝶快了一个瞬间的速度,抬手一刀,砍伤蝶的肩膀,让她无法招架。
接着顺势一跃,踩着那受伤的肩膀落在蝶的背后。
“蝶大人……”
一刀,贯穿心脏。
“……对不住了。”
“唔……”
随着忍者拔刀,这一次,蝶的血和她本人一起,落在了地上。
“……本事,大了,啊……【狼】……”
这样就结束了。望着蝶的尸体,被叫做狼的忍者想到。
虽然还有些没想通的事,但只要神子平安,其他都无所谓。
忍者不需要思考多余的事。
第一,要听从父母之言,不可违逆。第二,要保护主公,赌上性命。若主公被夺走,必须寻回。
两大戒律,狼都遵守了,如此足矣。
噶啦啦啦——咚——
或许是受到战斗影响,也可能是被高温炙烤久了,那尊巨佛忽然倾倒,砸在地上。
吹起的尘土充满佛堂,狼不由得用手挡了一下。
噗嗤——
“呃!”
但就是这一刻,他的胸口被刀从背后刺穿。
“啊……”
他意识到这是致命伤,想要回头。然而伤势太重,他只能低下头去。
看着破胸而出的刀身,很长。
接着他便两眼一黑,倒在蝶的身边。看不到,也听不到了。
……
恍惚间,不知自己是死是活的忍者,脑海中仿佛有一个声音。
……
“狼啊,与我的血一起活下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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