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上山下,虽说只差了一个字,但这距离可差了不止一公里。
光是下山,迦勒底就走了半个钟头。再从山脚前往下一个村子,少说又要一个钟头。
苇名国地势很高。根据达·芬奇的测算,这所谓的山脚,海拔也超过了1000米,妥妥的高原地区。
立香本来就因为时差导致休息不好。这几天刚刚开始适应环境,又要走山路,血压忽高忽低。要不是身上的魔术礼装维持身体机能,他恐怕早就倒地不起了。
“唔,有点难受。”
他擦了下额头的汗,继续顶着午后毒辣的日头赶路。道边有林荫处,但他知道最好不要进去。
高原地区的特色,就是有无阳光的地方完全是两个世界。别看你在阳光下大汗淋漓,站在没有阳光的地方,马上就会瑟瑟发抖。
“御主你还好吗?”
一直跟着立香,差点就能贴上去的总司担心地问。她还想背立香走来着,当然被拒绝了。
“没事。”立香说,迈动正在发麻的腿,“倒是总司你,本来体质就弱,还行吗?要不要休息?”
“我没事的御主!”总司使劲挥了两下拳头,“从者的身体可没那么简单坏掉。话说御主你出了这么多汗,是不是太热了?”
“是啊,能不热么?”
最前面和永真走在一起的修玛,回了一下头说道。
“你要是不贴在他身上,应该会好一些。”
“哎?是,是这样吗?”总司连忙避开两步。“但是冲田小姐觉得这样保护御主才安全。”
“我会随时注意四周的,”走在最后面的疾风说,“就算是从者也没法轻易偷袭。”
刑部姬眨眨眼,露出了看穿一切的眼神。
“嚯嚯,难不成修玛亲觉得小总离御亲太近了,看着不开心了,是不是呀?是不是呀?”
她特意把手环的图像对准修玛,但是修玛什么反应都没有。
“我为何会不开心?”
“呃……”
这个表情,这个语气,刑部姬以自己资深的漫画经验和无数二次元阅历,一眼就能判断出来。
修玛是真的认为总司贴得太近会导致立香发热。多么无语的结论,无语到自己都觉得刚刚说的那些话好尴尬。
“呵呵。”
带路的永真忍不住轻笑两声,自然没有逃过刑部姬的眼睛。
“啊,永真小姐笑了。真罕见,在寺庙里公主还以为你习惯于绷着脸呢。”
“对不起,我失态了。”
永真连忙抬起衣袖遮住嘴,低了低头。
“方才不由得想到了我主,他也是个喜欢热闹的人。每天和大家闲聊,畅饮,比试,仅此便能满足。”
“跟公主正好相反啊。”
“但我觉得刑部大人也活得很精彩。”
“嗯,嗯……”
刑部姬抿抿嘴,想了想,还是有点失望。
在泛人类史的战国时代,她可是姬路城真正的城主,留下不少传说和怪谈的大妖怪。然而在这边的战国时代,却完全没有“刑部姬”这个词。
即使写成“於佐贺部”或者“长壁”,永真也没听说过。
公主还想着能用自己的名头吓住这里的人呢,看来是没戏了。
“各位看,快到了。”
当头顶的日头不再炎热难耐时,众人望见远方依稀有座小村庄。
永真指着那里。
“我去为各位弄些衣服,今晚我们在此过夜吧。”
苇名城天守,武士待命间内。苇名武士们正座于两侧,目不转睛。
铛——
观赏这场高水平的切磋。
“哈!不错!”
一边是位老人。明明脸上的皱纹都很密了,但是从白色衣袖里露出的手臂却相当结实,握着刀的手也没有一丝松懈。
声音洪亮,脚步灵活,实在不像是老人能有的样子。也难怪。
毕竟这就是人称“剑圣”的苇名一心。
“一心老爷您也太用力了吧?”
对面是个小伙子,就是曾和忍者杀手,橘右京一起出现在苇名城里的黑衣小伙。现在他穿的同样是白色的常服。
他今天已经跟每一位武士都过了招,这算是他的日常工作之一。然后或许是看得手痒了,一心亲自下场,跟他对练了差不多十分钟。
这老爷子劲真不小。虽然自己是从者,也被震得手有些麻。
小伙子重新握了握刀柄。
“这要是您下手太狠,让我弄出些应激反应,伤着您老人家,御主非劈了我不可。”
“哈哈哈哈哈!真敢说啊,小鬼!”
虽然小伙子说话挺狂,但观战的武士们觉得他确实有狂的资本。
他们还是第一次看到能和一心打到现在依然不落下风的人。在这苇名城里,哪怕是弦一郎,跟一心认真交手,也撑不住二十回合。
这是从者的力量呢?还是小伙子本身的实力呢?
显然一心也想弄清这个问题。他收刀入鞘。
“既如此,就让吾看看你有多少真才实学!”
亮出了居合的架势。
这下,所有武士都替小伙子捏了一把汗。有人担心一心是不是有些过于认真了,这只是切磋而已吧?
至于出绝招吗?
“呵,老爷这么有兴致,那我也不能让您败兴啊。”
小伙子嘴角显出一缕冷笑,还舔了舔嘴唇,稳稳握刀,侧身,举止齐眉处。
“哈……”
一心低声运气,手按刀柄,看似一动不动。
但武士们能感觉到,两人之间的空气正翻江倒海,被一心传来的杀气渗透,就像是鹰扑入鸡群引发的恐慌。
而那小伙子的剑气,便如前来驱赶鹰的人一样,正顽强地抵挡对手的施压,让自己保持不乱。
“唔!”
冷不防,一心踏步过去,真如雄鹰扑食般迅捷!
哒——
但只是踏出一大步而已,距离小伙子依然有些许距离,还不够拔刀。
这就是一心的绝技,苇名十字斩的可怕之处。
一般人看到居合的架势,会下意识把目光集中在对手拔刀的手上,提防拔刀的瞬间。当对手突然冲上来时,自己便能有所防范。
但一心故意在冲上去的时候停一下,用假动作骗对手做出反应。再根据这个反应来判断该从什么位置出手。
事实上,所谓的停一下,不过弹指挥间,连一次呼吸都无法完成。
而就是这样的瞬间,对剑圣而言,已经足够找到对手破绽。
“嗯!”
小伙子果然中招。他预判了一心拔刀的位置,看到一心冲过来,立刻让刀做好迎击准备。
结果看到一心只是迈了一步。小伙子心说不妙,但来不及了。
第一步蜻蜓点水,第二步就是雷霆万钧。
逼近!
咚——
“喝!”
唰——
铛——
……
武士们都张口结舌。
十字斩,明明是两刀,但他们只听到一声挥刀的响动。
不过,一心的刀并没有砍中。而是被小伙子用一个栽歪的姿势,斜着刀挡住。
他庆幸自己听说过这招十字斩。在看出一心假动作的那一刻,他知道不可能防住两刀。于是尽全力斜过身子,躲过第一刀,紧跟着做出防御,招架第二刀。
还行,成功了。
“呀咧呀咧,老爷是想杀了我吗?”
见一心不再发力,小伙子轻轻推开刀,慢慢站直。
有些劫后余生的样子。
“如果我不是从者,刚才已经有一条胳膊飞出去了吧?”
“哈哈哈哈哈!”
一心笑得很满足。
“听说从者远比常人要强,就想试一试,果不其然啊。吾这十字斩,可是连修罗的手臂都能斩下来!”
“哇,好厉害耶。”
小伙子用略微棒读的语气回答。当然,这话他是相信的。
他听说在这个世界上,修罗的确存在。那些被杀的人,其怨念会被这片土地的魔力缠绕,存于大地,空气以及万物之间。当世间的阳气衰弱时,怨念会借助魔力化为有形,显现出来。
具体来说,就是太阳开始下山,也就是从黄昏到第二天黎明时。这被称为“逢魔之时”。
越是习惯于杀戮的人,越容易被怨念缠身,逐渐忘记人之常情,变得只会在厮杀中得到喜悦。最终身体会出现怨念化作的血红之焰,连双眼也会变得血红。
这样的人就叫做“修罗”。
听了一心的话,小伙子不禁苦笑。只能在厮杀中得到喜悦,说不定自己真有当修罗的潜质呢。
“那么一心老爷,我就此告退了。”小伙子鞠躬道。
“哦,又要去给弦一郎跑腿了吗?”
“是啊。”
小伙子转过身去,身上的常服变成了他那身黑衣服,快步离开。
今天的切磋就到此为止。众人各自回到自己的岗位去,一心也回去了他的房间。
第一件事,是打开桌上的药包,把里面的药就水服下。
他毕竟还是上了岁数。年轻时还好,年纪大了,病也来了,身体总是不能随心所欲地动弹。
他的医师也总提醒他,不要老是想着和别人舞刀弄剑,于养病不利。
但他的热情,可不会轻易消退,这和年龄无关。
跟小伙子比划一番后,他又按捺不住了。
“好!”
打定主意,他写下一张字条,留在药包里。
然后不知去了哪儿。
黄昏时分临近,大手门前的足轻和太郎兵们陆续撤走。
谁都不想在逢魔之时和那些鬼魂怨鬼之类的碰上。普通的鬼魂可能还好对付一些,要是碰上那些有着实体的怨鬼,那不管来多少人都奈何不得。
苇名境内最有名的怨鬼,当属“无首”和“七面”,碰上基本就没有活路了。
不过对忍者而言,光线越暗,越是有利。
这不,那边的人刚走,藏在树上的狼就跳了下来。
前方便是大手门,苇名城的两个入口之一,也是全城最为厚重之门。
此时门外变得寂静下去,只有几只乌鸦在乱叫,或是寻找还能食用的腐肉。
狼躲在树后,来来回回,反复观察。接下来要跑到大手门那里,就必须经过这片开阔地,把自己暴露出来。所以得小心谨慎。
但是,等等。狼忽然意识到了。
对啊,我有龙胤的不死之力。即使死了也能复活,继续我的使命。
那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呢?不妨大胆一些,节省时间。
于是狼放心地走出来,用最快速度,朝大手门跑去。
然后果不其然,出现了。
boo——
一阵似有似无的烟火爆炸后,大手门门前现出了忍者杀手。
对着狼就是一鞠躬。
“幸会,狼桑,在下忍者杀手。”
第一次见过忍者杀手以后,狼越想越觉得奇怪,为什么自己会在战斗中和别人打招呼。
但这就是从者的力量,他的身体不受控制,又一次鞠躬。
“幸会,忍者杀手桑,在下狼……”
咔嚓——
“呃!”
话刚说完,狼就被从后面解除灵体化的右京一刀捅穿了后心。
这真是,无可奈何。他知道背后有人出现,他也知道那人要干什么,但就是动不了。
一旦被忍者杀手问候,就必须还礼。哪怕有性命之忧也一样。
南无三,这是何等的不讲道理。
狼又死了一次。
右京一甩刀上的血,叹了口气。
“这会不会太卑鄙了?”
“没关系,这样省事。”忍者杀手说,“在同时遇到两个从者时,他已经没有胜算。”
“也是。那么,该怎么处理呢?御主虽说见一次杀一次,可这么守着似乎也不是办法。”
“扔下去就好。既然不能阻止他复活,那就延长他抵达城内的时间。”
“好吧。”
于是,狼被扔下了悬崖。
等他再醒过来时,就将看到明天的太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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