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怕燕青自己也想不到,这拙劣的变身居然瞒过了所有百姓。伍六七跟修庵到处问话,没有一个人意识到那个刘表是假的。
也难怪。这相当于让小学生去思考高等数学问题一样,完全超纲了。再加上古时百姓与官老爷很少见面,能糊弄过去也合理。
这个问题算是解决了,伍六七和修庵溜达着往衙门走。
“哎呀,燕青演得可真敬业。”
理发师嘻嘻哈哈,比比划划,说个不停。
“你看到了吗?他慷慨激昂地说‘曹操必败’时的样子!哈哈!估计他憋笑也憋得老难受了!”
但不管他说得怎么热闹,也没激起修庵半点共鸣。
男孩只是叹气。
“架势弄得这么大,回头要是吃了败仗,那才是天大的笑话。到时候老百姓新账旧账算一起,搞不好会直接把你们绑了送去曹操那里。”
“我们会努力的啦,这次绝不会像下邳那样啦。”
伍六七打着包票,慢慢转了一圈,视野内景象快速变化。这里靠近城门,离城中心还有段距离,但也是人来人往,热闹得很。
大城市是这样的。襄阳作为荆州治所,人口与洛阳相近。加上刘表一直坚持自守,重视积累,襄阳可说是有着洛阳一般的繁华。
虽说伍六七没去过洛阳。他伸了个懒腰。
“话说不愧是荆州的大城,比下邳气派多了啊。早知道就该说服阿星一起搬过来,我们俩还没在这么大的地方待过呢。”
“现在也不算晚啊,”修庵说,“虽然待不了多久。”
“是呗,多待一天是一天。我既然缔结了契约,那就得坚持到最后啊。”
“不打算跟阿星道个别吗?”
伍六七抠了抠鼻子。
“这个嘛,能道别那是最好。不过实现不了,还是不想啦。”
“我猜你要是见到阿星,第一件事肯定是劝他入伙。”
“嘿嘿嘿,那是肯定的。不过阿星应该不会同意吧。他很想在这里平静生活……唔,但他也有职业操守,说不定……”
“不用那么纠结,直接问他就行了。”
“啊?”
“那边。”
顺着修庵的手指,伍六七这才发现那边不知何时多出一个熟悉的身影,正从他面前走过去。
“啊……”
伍六七连忙跑过去。
“阿星!阿星!”
那人诧异地回过头。
“阿柒?”
“跟曹操对话?”
当立香发表了他那足以让在场好几个人目瞪口呆的意见时,戈尔德鲁夫的质疑就第一时间脱口而出。
“对什么话?你该不会想着用你的嘴皮子去说服他倒戈吧?不会吧不会吧?”
然而所长看到的是立香点头。
“我就是这个意思。”
戈尔德鲁夫板起脸来,他确信自己刚刚听到了一句不该听到了胡扯。
“我说藤丸立香,虽然咱们之前探讨过曹操可能是在试探,又或是其他没有使出全力的理由,但那不可能成为他倒戈的理由!赵将军,你来说!”
“啊?啊,是。”
赵云不知道为啥话题突然抛给了自己,还是认真劝说道。
“在下赞同所长所言。御主大人,曹操虽与朝廷不和,朝中也有人意欲铲除他而后快,但曹操终以汉臣自居。想让曹操倒戈,实在是……”
“但我赞同御主的话。”
发言的是韦伯。戈尔德鲁夫感觉脑袋被重重地捶了一下。
“埃尔梅罗,你又怎么了?作为军师可不能开这种玩笑!”
“不是玩笑。其实就算御主不提,我今天也打算提的。这是结合了阎小罗的情报以后得出的结论,绝不是信口开河。”
阎小罗露出一个发愣的表情,指了指自己。
“本王的情报?”
“具体来说是关于云中君的情报。我们认定,鬼灾与傀儡兵都是云中君干的好事。他对阎小罗提到了朝廷,那这说不定还是天子的意思。”
“这与曹操有何关联?”戈尔德鲁夫问道,“难不成这里还有他的事?”
“恰恰相反,我认为曹操并不知道鬼灾和傀儡兵。就拿傀儡兵来说,它们的感觉与活人完全不同。然而到目前为止,我们从未在与曹军的战斗中见过傀儡兵。子龙与傀儡兵交过手,应该能明白吧?”
又来了个问题,但这次赵云答得很快。
“军师所言甚是。那傀儡兵有非人的冰冷,与一般兵卒区别很大。”
“没错。特别是博望坡一战,少司命与云中君同为阴阳家,连她都出动了,却不见傀儡兵的身影。这说明曹操不知道,也可能是不想用傀儡兵。”
“呃,这个,意味着什么?”
战小癸顺着韦伯的话往下想,却是有点想不通。凌琛凑过来说道。
“不管是哪种情况,都意味着曹操与云中君意见相左。都打了这么多次了,丞相应该不会再试探什么了吧?要是我,肯定让傀儡兵都出去,战斗力强,早打完早收工咯。”
“这就是关键。”韦伯接着说道。“还有一点。如果曹操和云中君从一开始就共同行动,那曹操每打完一仗,云中君都可以马上处理掉来不及收入洛阳的灵体,阎小罗的村子就不会有那么多村民。所以我认为这二人的行动模式并不一致,侧面证明他们的想法也不一致。”
阎小罗眼睛一亮。
“本王明白了。在此基础上,假如云中君的行为真的是天子的意思,那么曹操肯定已经对天子抱有了很大的意见,甚至是不信感。”
韦伯同样是眼镜一亮。
“正是。只要他是我们熟悉的曹操,哪怕是二次元,他也会坚持自己的理想。若是能从中找到突破口,我认为说服曹操并非天方夜谭。你觉得呢,穆吉克?”
“呃……”
我觉得不行,戈尔德鲁夫没这么说。然而他真的打心底不喜欢这个方案。
因为现场这群人里,唯一一个有说服曹操的本事和可能性的,就是立香。不用怀疑,论嘴炮,连韦伯都不是立香的对手。
但是。
“就不能不整这么大的活吗?”戈尔德鲁夫又在挠头,“或者先想办法把四十万曹军击溃,再考虑怎么……”
“你这个才是大活啊,穆吉克。”
“啊?”
见戈尔德鲁夫糊里糊涂的,阎小罗解释起来。
“恕本王直言。以现在的战力,想要拼掉曹操的四十万大军和那群从者,且不说胜算如何,长期作战是免不了的。但对方有圣杯加持,又有傀儡兵和引发鬼灾的能力,兵力源源不断,越是拖下去对我们越不利。到最后说不定会被围城。”
“而且我认为,”韦伯也说道,“这四十万大军应该是朝廷能拿出的极限兵力了,却放心地交给曹操让他攻打荆州。在云中君与曹操意见相左时出现这种情况,说明洛阳肯定还隐藏着不亚于这四十万大军的战斗力。”
“不亚于四十万人的战力?”戈尔德鲁夫惊道,“真的假的?”
“你就当真的准备吧所长先生。”达·芬奇说,“我同意军师和阎小罗的话。就算咱们真的打穿了这波曹军,也难保有足够的战力进军洛阳。能不战就不战,能小战就不大战。”
“唔……”
戈尔德鲁夫最后看了看每个人,特别是修玛。她虽然一言未发,但她毫无疑问是这里最关心立香安危的人。
然而此刻,女孩正望着立香。
糟糕,那眼神里有期待和敬佩的目光。
没辙了。
“好吧,那就以对话为目标拟定作战计划。藤丸,你有信心吗?”
立香抓了下心脏。别看这事是他起头,但要是现在就把他跟曹操放一起,他还真没那个底气。
“我,会努力的。”
“放心,我可以先给你做些功课。”
韦伯笑着推了推眼镜。
“晚上我会好好给你分析一下‘青梅煮酒’的故事。”
真的是阿星。伍六七做梦都想不到能在襄阳看到这熟悉的绿头发。
惊喜来得太突然,他抓着阿星的肩膀。
“你不是去江东那边了吗?怎么跑到荆州来了?燕儿呢?还好吗?”
这个问题让阿星的目光躲闪了些。片刻,才挤出一句苦涩的声音。
“她死了。”
伍六七瞳孔地震。
“死,死了?”
“我们遭到恶鬼袭击,她被杀了。”
“你不是跟她在一起吗?”
“就算是我,也双拳难敌四手。”
这,道理是这个道理。但是那个画面,伍六七怎么也想象不出来。
就算恶鬼都和傀儡兵一个战斗力,他也敢说阿星一个人放倒二三十个不成问题,还能保住燕儿毫发无伤。数量再多一些,燕儿可能受伤但也不至于死。再不济,他还能带着燕儿逃走,把那些恶鬼甩没影。
所以燕儿怎么会死呢?没道理啊。难道阿星遇到了一整支傀儡兵的军队?
琢磨了一会儿这个问题,伍六七猛然想起,身边还有一个人。
急忙看向修庵。
“那个,修庵你听我讲。这里面一定有些特殊情况。我了解阿星,他是不可能……”
“我知道,我不是没说什么吗?”
一句平静的反问让伍六七又是一愣。仔细瞧瞧,还真是。
修庵脸上虽说有些难过,但总的来说和平时区别不大。至少不是听到姐姐死讯时应有的表情。
就凭伍六七在下邳看到姐弟俩时的样子,他觉得修庵这会儿揪着阿星的脖子,拼命摇晃着问为什么才合理,甚至动了杀心都不奇怪。
但为什么这小子的表情和语气……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如此淡定?
“修庵?”
伍六七能想到的原因只有一个。离开下邳以后半个多月,修庵跟着迦勒底经历了许多事,所以有些想法发生了改变。即使心里有着巨大的悲痛和愤怒,也想深深地埋藏起来,而不是轻易表露出来。
对对对,人小时候都有这么一段过程。可能觉得这是一种成长或者成熟的表现。
但再怎么深藏也不至于一点都不露出来吧?
伍六七的手轻搭在修庵肩上,语重心长。
“修庵,别勉强自己啊。想哭就哭出来,哭出来会好受些。”
“我没想哭。”
“那不可能。我知道你难受,所以还是……”
“真没想哭,烦不烦啊?”
“哎?可,可是……”
修庵推开伍六七的手。
“这世道,哪个平头百姓不是朝不保夕?燕儿姐离开下邳的时候肯定也想明白了。会变成这样……也不是没有可能。”
伍六七人都傻了,这孩子冷静过头了吧?也许他是不了解阿星实力才这么说的,但伍六七也想不出阿星说谎的理由。
罢了,连修庵都这个反应,自己再跟着瞎搅和显得很没意思。
“你说不定捡了条命啊,阿星。”
阿星低了低头。
“谢了,修庵。我一直在想万一见到你们,该怎么跟你谢罪。”
“但你起码跟我说说怎么回事吧。”
“说来惭愧,那不过是三十多恶鬼,但我有些大意了。有个藏在井里的鬼杀害了燕儿。那之后我就来到襄阳。今天听说久病的刘大人身体好转,出来露面,我就过来看看。”
“那样的话阿星,我有个提议。”
伍六七兴奋地拉着阿星的手。
“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加入迦勒底?”
不等阿星答复,他就把离开下邳到村子,再到襄阳的事情一说。
看阿星的样子,果然没什么兴趣。
“我只想安静生活,阿柒。而且你说迦勒底要夺走圣杯,那不是意味着天下行将毁灭吗?这种事你答应了?”
伍六七用力地点头。
“因为我看明白了。即使没有迦勒底,这天下一样会毁灭。天子不过是蛇影的代言人,这片土地是蛇影的实验场。生活在这里的人们从一开始就注定无法安稳下去。既然如此,我宁愿和迦勒底一起背负毁灭世界的罪名,拯救他们世界的人类。”
阿星有点吃惊。伍六七这人无论遇到多么要紧的事,脸上总会保留一丝调侃和玩笑,就像是念念不忘要享受眼前的状况一样。
然而这次,那些调侃都不见了。他正在说的,是一件值得让他全力以赴的大事。
真不知道他这半个多月经历了什么。
阿星笑道。
“还真像是能从你嘴里说出来的大道理。”
伍六七按着阿星的肩头,用力按了下。
“你也一样,阿星。我知道你想安静生活,但我们是从者。从被召唤出来那一刻起,就与安静这个词相去甚远。我说够,我们一定是有着某种意义才被召唤来的。”
“然后你现在找到了那个意义是吗?呵,好吧。”
苦笑了一阵,阿星按住伍六七那只手。
又把它握在手里。
“能在这里重逢也是缘分,带我去见你的御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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