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老爹气撅过去了,好在村里就有大夫。
腿脚快的李继榆见势不对拔腿就往外去,他这边刚跑出门,就听到李义山喊着快请大夫,这腿上就跑的更快了。
没用一刻钟功夫,村里的洪大夫就气喘吁吁的赶到了,直接上了针,所幸及时,才避免了李老爹落个中风的下场。
但这已是有了中风的前兆了,再动不得气的,若不然,下次可不会有这么幸运了。
毕竟,李老爹也是快六十的人了。
李义山让李荣榆照样送大夫回去,没管还跪在堂屋的一堆人,只守在里屋,等李老爹醒来。
这空档,李义山看了眼坐在床边的弟妹老袁氏,不由道:“前些日子枫哥儿他们姊妹弟兄的就在晒场上闹了一场,我隐约听说一些,也是跟檀哥儿读书有干系吧?”
老袁氏点点头,心里头忧心着老伴,没心思多说。
李义山得了她这点头,心里头便也有了数,自有计较,当下也是自顾自想着事情,没再说话。
约摸过了两刻钟,床上的李老爹嘶了一声,终于悠悠转醒。
李义山赶忙从门口冲了过去,到床前抓住李老爹的手,“弟!你觉得咋样?”
爹娘都没了,除了两个外嫁的妹妹,他就这么个亲弟弟,哥俩感情打小就好,他心里哪能不担心弟弟呢。
李老爹一瞬间的还有些迷瞪,后才清醒了些,便即想到了昏过去前的事,这心里糟心起来,眼见着呼吸就急促了起来。
李义山听着,赶紧劝他,“你现在可经不得怒,听哥的,咱别气。”
老袁氏在旁也劝着他想开点,自己个的身体重要。
可李老爹哪能不气呢,好好的找个短工,他是为啥?还不是为了一大家子?若是他还年轻,这短工他自个就去打了。
多挣一文是一文不是?
可老四说个啥话,挣钱都是为了给檀哥儿读书,这个混账!难不成他们一家几口子就不吃不喝了?
他这心里啊,真是难受得紧。
见弟弟红着脸不吱声,李义山也知道他心里头难受,不免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他这心里,也是感慨得很。
“弟啊,听哥的,你这家,该分了。”
李义山巴了一口旱烟杆子,吐出一圈烟气来,扭头看着李老爹道:“以往是有弟妹压着,没显出来,现你瞧着了吧?就一个读书的事,这还没开始咋花银钱呢,心思就都显出来了,可以想见,不用一年两年,这家迟早要乱的,娃子们都大了,又都娶了媳妇生了娃,你能一直压住?
老话讲的好,树大分叉,人多分家,这么一大家子的还窝在一个屋檐下,要不得的啊!”
他当初不也是因着这些乱如麻的小事儿,才下定决心分家的吗?
这家分了,别说,他这心里都舒坦多了。
“儿孙自有儿孙福,弟,你都快六十了,该让自己轻省轻省了,学学哥我,少操点心自个舒坦!孩子们的事,让他们自己担着去吧,都当爹的人了,还能一辈子让你在后头撑着?”
李老爹听得一怔,须臾,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来,望了大哥一眼,眼神里少见的有些灰败起来,“哥,我晓你讲得都对,可我这心里,楞就是放不下嘛!继富和继贵啥性子你也晓得的,真分了家让他们自个当家做主的撑着走,不知道得是个啥样呢!
我就想着再等等,等梧哥儿和椿哥儿再大些,都娶了媳妇,总比他们的爹担事,那时候,再分了家,我也放心些。”
李义山理解他,但这会儿不能支持他了,只问他道:“弟,那你觉着就现下这个样,这家非要搅和在一起,能踏实半年不?”
李老爹怔住,他保证不了这个。
但,真分家吗?
李老爹不免跟大哥说起自己心里最大的隐忧来,跟自家大哥,没啥不能说的。
“哥,你也晓得,我手里就十亩水田二十二亩旱田,按分家的规矩,继仁分去七成,下剩的,到继和他们手里都不到两亩,就这点地,咋养活得起一家人啊?我真给他们分了家,老大家的日子肯定拖得走,可继和他们我咋能眼睁睁的瞧着呐!”
李义山听得叹气,不免加重了语气,“弟啊,我说了这么多,你还是没听进去啊!儿孙自有儿孙福,你放心不下继和他们,硬要把他们绑在这一起,可继富继贵能理解你这份心吗?他们要是能理解,也生不了这样的事了!
再一个,继仁两口子心里难道就没想头?你跟弟妹往后是要长房养老,要荣松这个长子长孙给你们摔盆捧幡的,咋着都绕不开长房去,继仁两口子心里头要有了疙瘩,你俩老了咋办?”
“你要是还当我是你哥,就听我的,这家,分了吧!”
李老爹被自家大哥的语气弄得怔忡起来,从小到大,大哥可都自没有这般重的语气同他说话过,再听得大哥那意思,这家他要是不分,大哥就不当他哥了,他心里也是吓了一大跳。
心里头乱糟糟的,最终还是道:“哥,你容我想想,想想,啊?”
李义山又叹了口气,伸手拍拍他,“诶!你好好想,放宽心,你这身子,可经不得大惊大怒的了。”
李义山走了,弟弟家的家事,他这分了家的大哥也不能全权替弟弟做主,弟弟才是他这个家的当家人,该他自己拿主意的。
他话虽说得重,可不管咋样,那都是他亲弟弟,他答应了爹娘,会好好照看他的,只希望,弟弟能想得明白,分家,才是现下最好的安排。
李老爹心里有气,不想见几个儿子,但也记挂着天冷,跪久了伤身子,便让老伴出去打发了他们各回各屋去。
回了各屋的众人都在想什么说什么不得而知,李老爹也不想去想,他闭上眼睛,思考着分家的事。
直到老袁氏端来了一碗鸡蛋羹喊他起来吃,他才睁了眼,看着那鸡蛋羹,下意识就道:“我不吃这个,你吃,补身体。”
“我这身体,可比你硬朗。”老袁氏接了一句,扶了他起来,勺了鸡蛋羹就往他嘴边喂,“吃吧,你要是有个好歹,我咋办。”
老妻语气平平,但李老爹能听出她心里的急忧,对他的急忧。
他心里头霎时也是酸得厉害,老妻陪着他风风雨雨的几十年了,为他生儿育女,操持家务的,临老临老的,该享享福了,他咋还能让老妻为儿孙们操这操不完心呢。
大哥说的对,儿孙自有儿孙福,他该操的心,也操够了。
看着老妻鬓角的花白,这一刻,李老爹终是下了决心。
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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