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才说,‘神’就是世界上最大的‘鬼’?”昂热沉声问。
“没错。”上杉越点点头,“白色的皇帝已经死了,只留下一片带有诅咒的遗骸,在日本的上古神话里,伊邪那美死后化身为伊弉冉尊,也就是黄泉污秽之女神,也是黄泉津大神,这些都是她的名讳和尊号,因为伊邪那美本就是个死物般的神明,她的形象是满身蛆虫蠕动,气结喉塞,全身遍布大雷到伏雷共八个雷神,狰狞异常。”
“在传说中,伊邪那美死后,父神伊邪那岐由于太过思念自己的妻子,于是和黄泉的神商量是否能将伊邪那美接回人间,黄泉的神答应了伊邪那岐的请求,但是有一个附加条件,那就是在从黄泉之路回归的途中,伊邪那岐一次都不许回头。”上杉越说,“可是在归途中,伊邪那岐好几次呼唤自己妻子的名字都得不到回应,他由于太过于心系自己的妻子而回头,于是违背了黄泉之神的条件,也见到了地狱般的场景。”
“曾经心中美丽的妻子已经变成了一具爬满蛆虫的腐尸,身穿血色蛆衣的女骷髅用那对漆黑空洞的眼眶直勾勾地盯着伊邪那岐,嘴角挂着瘆人无比的微笑,伊邪那岐被吓到惊恐扭头逃窜。”上杉越说,“而伊邪那美愤怒于丈夫的背弃,她率领着黄泉之国的死人大军,不依不饶地追在伊邪那岐的身后,直到追到了黄泉之国的入口处,名为‘黄泉比良坂’的边缘之地,伊邪那岐用一块巨石堵死了黄泉之路的通道,从此人间和黄泉之国永不互通,伊邪那美因为伊邪那岐的背叛而仇恨人类,她诅咒自己和伊邪那岐的后代每天都要死上一千人,从此彻底堕落为黄泉津大神。”
“这么一具腐尸,或者说这么一片骸骨……最后却活了过来?”昂热问。
“是的,滔天的愤怒将伊邪那美化为霍乱日本的八岐大蛇,而负责镇压八岐大蛇的就是她和伊邪那岐的三个孩子,天照大神、月读命和须佐之男。”
“天照大神和月读命将八岐大蛇镇压在了比良坂的那一头,须佐之男通过了黄泉之路,来到了黄泉的尽头,使用传说中的天羽羽斩将八岐大蛇的八个脑袋尽数砍下。”上杉越说,“但不幸的是,八岐大蛇虽然死了,但须佐之男却在与八岐大蛇的战斗中被伊邪那美给蛊惑,伊邪那美的鲜血侵染了须佐之男的意识,她的一片遗骨占据了须佐之男的身体,白王吞噬了须佐之男的灵魂重获新生,此时哪怕是天照大神和月读命也杀不死她,只能将大地和海洋都撕裂开来,用万顷的海水和无边的黑暗来镇住她,最后天照和月读将这个死去又复活的‘神’连同他们的城市‘高天原’一齐沉入海底深处。”
“所以是因为传说中伊邪那美的诅咒,你们这些日本超级混血种的血统渐渐变得斑驳起来,‘皇’也变得越来越稀少?”昂热问。
“是,化身为黄泉大神的伊邪那美仇恨自己和伊邪那岐制造的人类,在她的诅咒下,每天都会死一千人,而伊邪那岐为了人类不被毁灭,则每日都会创造一千五百人,日本的人口才一直保持增长。”上杉越说,“但是只有父神和母神合力创造繁衍的后代才拥有无上的血统,伊邪那岐独自制造的人类无法继承神的力量,所以随着时光的变迁,远古的皇们血统逐渐被稀释,也就演变成了今日的蛇歧八家。”
“也许是因为那些纯血的血裔与伊邪那岐单独创造的人类交合的关系,他们的后代其中很多虽然血统里继承了力量,但羸弱的身子无法承担身体里那份古老的血脉之力,因此血统失控的情况时常在家族里发生。”上杉越说,“家族会对拥有危险血统的血裔冠以‘鬼’的称呼,意指他们是被母神伊邪那美的血脉操控了思想的黄泉鬼妖,家族专门设立了执行局和执法人对每一只‘鬼’施行严密的监控与惩处,在其血统失控时会第一时间将其就地处决。”
“而这些血统危险者却并不觉得自己是‘鬼’,他们从生下来便是如此,这是他们无法抗拒的命运。”上杉越叹了口气,“但谁也不甘心自己的人生和生死都被别人握在手里,无法掌控,像个悲哀的傀儡,于是这些血统危险的‘鬼’们近些年开始联合起来,反抗家族,也就形成了今天的猛鬼众。”
“我记得猛鬼众好像聚集在大阪那一块吧。”,上杉越挠了挠脑袋,“我离开家族太久了,不太清楚现在的状况,这些都是我道听途说的。”
“关心自己的家族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没必要这么遮遮掩掩的。”
“真不是我关心家族,实在是二十年前猛鬼众的消息在日本的黑道之间传得太凶了。”上杉越如实说,“一些深夜在街头打完架斗完殴的黑帮成员跑到我这儿吃拉面的时候都会谈论这个仿佛在一夜之间声名鹊起的又一大黑道宗家。”
“二十年前?”昂热一愣,就好像突然间想到什么似的,“你是说猛鬼众是在二十年前忽然崛起的?”
“是啊,二十年前,也就是从那个时候,关于蛇歧八家的所有消息都变得戒备森严了,从那以后我几乎没听到过有黑帮的成员再议论过关于家族的消息。”上杉越看着眉头紧皱的昂热,“二十年前有什么不对么?你知道那时候发生了什么事?”
“这就很巧了。”昂热压低声音说,“因为列宁号也恰好是二十年前沉入日本海沟的,也就是说将列宁号上那枚古龙胚胎献祭给‘神’的家伙,很有可能和猛鬼众的忽然强势崛起有关!”
“原来如此。”上杉越转了转眼珠。
“二十年前的家伙……”昂热喃喃自语道,他忽然抬头望向上杉越,“老朋友,你对橘政宗这个人怎么看?”
“谁?”上杉越愣了愣,满脸疑惑。
“蛇歧八家上任大家长,橘政宗,你不认识么?”昂热微微皱眉,“他是橘家哪一支的后裔?”
“橘政宗?”上杉越微微愣神后,嗤笑一声,“蛇歧八家何时有这么一号人的存在?我怎么没听说过?”
“什么意思?”这次轮到昂热愣住了。
“你说那个叫橘政宗是上任大家长,那这一任大家长是谁?”上杉越反问。
“源稚生,源家家主,也是执行局的局长。”昂热说,“他前几天刚从橘政宗那里接任过大家长的位置,在卡塞尔学院留学过,他给我留下的印象很深,是个相当精明能干的年轻人。”
“源稚生……”上杉越咀嚼了几遍这个名字,又对昂热不动声色地问道,“上杉家呢?上杉家的家主现在是谁?”
“上杉家主的名字是绘梨衣,上杉绘梨衣。”昂热回答,“我也没亲眼见过她,但听说上杉家主是一位相当年轻的女性家主,同时是八家中最神秘的家主,基本上不会在家族以外的地方露面。”
上杉越不说话了,只是环抱着胸啧啧冷笑。
“有话就说,别在这卖关子!”昂热对上杉越斥道,“是不是橘政宗、源稚生和上杉绘梨衣这三个人有什么问题?”
“当然有问题,太有问题了,这三人每个都有问题!”上杉冷笑着说,“这三个人的名字我一个都没听过……我的意思是,上三家之所以被称为上三家,拥有者超越其他下五家的地位,是因为‘皇’只会在上三家中诞生,而我就是蛇歧八家的最后一位‘皇’,白王血裔的末代皇帝。”
“什么!”昂热一惊,“你说得再清楚点!”
“上三家的后代都死了,已经死绝了,在我那个年代就已经人丁稀少了,所以在法国留学的我会被家族千里迢迢地请回来,因为我是蛇歧八家硕果仅存的‘皇’,我的任务就是拼了命的繁衍,让‘皇’的血统不被断绝。”上杉越说,“你说的那个什么橘政宗、那个源稚生、包括那个上杉家的绘梨衣,现在上三家的后裔都是假的,估计是家族的一些老家伙们害怕蛇歧八家的声望因为上三家的灭绝而衰落下去,于是从下五家里找了些孩子,在名义上过继给上三家,修改族谱这种事是他们常干的,为了家族的利益,别说伪造超级混血种了,哪怕伪造超级玛丽都不稀奇。”
“这么说那个橘政宗可能并不是蛇歧八家的人……二十年……他只有近二十年的履历……列宁号海难事件也是二十年前发生的……猛鬼众……”
昂热喃喃道,他的脑海中似乎正在将这些碎片般的凌乱线索串成一条若隐若现的线,而丝头的彼端则是那个将要企图将“神”复活的幕后之人。
“你赶紧和我走。”昂热认真地对着上杉越说。
“我卖我的拉面卖的好好的,我跟你走干嘛?”上杉越没好气道,“你想知道的我可都告诉你了,你自己说如果我把我知道的所有信息和你共享你就不会强迫我合作……昂热,做人可不能不讲信用啊!”
“不是合作。”昂热摇摇头,神色凝重,“你刚才说过,普通的混血种是无法承受‘神’的血脉的,那他们就更不可能承受‘神’的骸骨,如果我是那个幕后之人,我一定会带着那具‘圣骸’来找你,身为混血种之皇的你就是最好的容器,你的血统能很好的把‘圣骸’给唤醒,抵御住失控,到时候再把你的鲜血过渡到自己体内,幕后之人就能作为全新的白色皇帝而重生过来!”
上杉越的脸色变换一阵后,又恢复了平常。
“你想太多了,先不说这样的方法有没有可能奏效,这样的技术就很难达到,哪怕是你们卡塞尔学院的教授们对血统的研究都没有到这一步吧?”上杉越看着昂热,“而且我是一个已经从家族里消失的人,按照你的说法,那个幕后之人出现才堪堪二十年对吧?他在家族里已经找不到任何关于我的线索,我的所有资料已经被我的那些后辈们从家族的档案里剔除得一干二净了,所有人都认为我已经死了。”
“况且就算他听说过‘上杉越’这么个人,他上哪找我呢?”上杉越叹了口气,“我已经老成了这副模样,和年轻时风华正茂的黑道至尊已经判若两人了,他怎么可能知道曾经的影皇现在只是一位籍籍无名的拉面师傅,他是找不到我的。”
“我已经把我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你了,别把时间浪费在我身上了,昂热。”上杉越接过昂热面前的杯盏,从屋台车的隔层里拿出一瓶被他藏起来的清酒,为昂热斟上,“‘神’很可能已经复活了,只是记忆和能力都还没有来得及苏醒,你现在该做的就是揪出那个幕后之人,然后找到‘神’再把她给宰了,而不是在这里劝说一个拉面师傅陪你游日本。”
上杉越把瓷骨酒杯推到昂热的面前……这杯酒的意思是送别。
昂热深深地看着上杉越,沉默了很久后,他端起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
“你说得对,没时间了,我今晚得连夜去趟大阪,调查一些我在意的事。”昂热把酒杯砸在桌上,“等我调查完那些事,我会回来找你的。”
最后撂下这句话后,昂热撑开巨大的黑伞,踩过漫水的道路,疾步走向停靠在路边的玛莎拉蒂。
“我的古董杯子砸碎了你赔啊!”上杉越举杯盏,冲着昂热离去的背影没好气地大喊,“还来个屁,我求你这个瘟神不要找我了!”
黑色的玛莎拉蒂呼啸着疾驰而去,隐匿入深深的夜色之中。
上杉越低头清洗着昂热用过的拉面碗和杯盏,也许是他忙得太入神了,也许是他在想着什么,上杉越没注意到三女一男四个客人从远处的风雨中缓缓走来,或急或缓的步伐踩过飘着樱花花瓣的积水。
“师傅,四碗拉面,要大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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