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街道上已经看不到一个人了,住在城郊的冯大顺,曾经做过货车司机跑长途,因为去年夜间跑长途的时候,出车祸摔瘸了腿,驾照也因此被吊销了。
说起去年那场车祸,冯大顺至今还心有余悸,暗叫万幸。
那一天,他着急赶路,从天黑一直开到了天亮,困的眼皮直打架,本打算撑到目的地再好好地睡一觉,谁知道,自己脑袋忽然一沉,不由自主的就打起了盹儿,恰在此时,一辆轿车时迎面驶来,不停的狂按喇叭,冯大顺当即惊出了一身冷汗,急踩刹车,糟糕的是,冯大顺慌忙中出错,踩上了油门儿,货车直径撞破了护栏,翻进了路旁的深沟里边儿昏昏沉沉的。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冯大顺慢悠悠地迷糊糊地醒过来了,一睁开眼,瞅到年逾七旬的老爹在那儿偷偷地抹眼泪儿,环顾一下四周才发现自己躺在医院里。
医院的护士说他的右腿遭受重创,膝盖骨碎裂,好在植入了十几颗钢钉,好好休养上个月,如果恢复好的话,不用拄拐杖,也应该能走路。
老爹也安慰说:大顺呐,别担心,有爹呢,老话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你一定能站起来的,也一定能过上好日子。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这句话儿还真应验了。
转过年,冯大顺的腿基本上是痊愈了,虽是走路是一瘸一拐,但这辈子再也没有资格驾驶机动车了,但并不妨碍他开电动车,没过多久,他还在一家快递公司谋到了打更的差事,赶上活儿忙,人手不够用,他会帮着分拣分拣,开上电动车去送送件儿。
这天傍晚,冯大顺顶着热拉拉的太阳跑了一个下午,口渴的是嗓子直冒烟儿,便走进了小餐馆儿,要了两个小菜儿和一瓶冰镇啤酒,坐在旁边儿邻桌的有两个年轻人,光着胳膊,一个是人高马大,胸口还有纹身,纹的是恶狼的图案,一个是光头,脑门儿上趴着条吓人的刀疤。
冯大顺刚刚坐定,就听纹身的这个大个儿硬着舌根较起了劲儿:喂,王刀,你不行啊,你这个酒量太差,不是我的对手,我还能喝喝一杯白酒,你信不信?
光头男脖子一梗,伸手抓起了那半瓶白酒,咕咚咚全灌进了肚子里。
喝一杯算啥啊,你瞧,这这才叫本事儿,这叫能耐。光头男子喝完,话还没说完,一出溜就出溜到桌子底下去了。
纹身大个儿一看,把他逗乐了,大笑道:起来,起来,我们蹦迪去。
看到大块儿头和光头男歪歪斜斜地互相搀扶着结账出了小餐馆,冯大顺不由地心跳加速,因为他看见了邻桌的椅垫儿下,躺着只鼓鼓囊囊的钱包。
刚才冯大顺瞥了一眼,当服务员过来结账的时候,里面少数也有几千块,喝得烂醉如泥的这个大个儿啊,付完账之后,顺手就把钱包塞进了坐垫儿底下,他以为是揣进了屁股兜儿里边儿,看他们的醉态,估计到明天早晨也未必能清醒,就算是酒醒了,估计也很难想起钱包是落在了餐馆儿里还是落在了迪厅里。
看来啊,今天算是该找我的幸运日,一下子发了两笔财。想到此处,冯大顺快速抓起钱包,并奔出餐馆儿,骑上电动车,一阵风似的赶往老爹的住处。
冯大顺发的另一笔财,是一个快件儿。
中午的时候,他再次去华西小区派件儿,收件人名叫宋海江,昨天他已经去过一回,电话关机,站在门口咚咚咚敲了半天门也没见到人,这一次,前脚儿刚迈进小区,就看见几个警察从楼道里抬着一具蒙着白单的尸体。
那人出了啥事儿啊?冯大顺凑近人群问,死了一个街坊重重叹口气,唏嘘回道,他叫宋海江,老伴儿去世的早,儿子在外地工作,家里只有他一人儿。
听说呀,是心脏病突发,前两天就走了,哎,今天才发现,真是可怜呐。
冯大顺心头一紧,脱口追问道,你,你说他叫什么?
宋海江啊,怎么你认识他?街坊反问道。
冯大顺是急忙摇头:呃,不认识不认识。
孤孤单单没人陪,那真是够可怜的。附和了几句,冯大顺掉头就走远了,边走远边嘀咕,收剑人死了,那这件儿该怎么处理啊?闷头儿琢磨半天,冯大顺打开方箱,箱子内竟然装的是一只全新的智能洗脚盆,能冲浪,能按摩,标价是五百多块,早在出车祸前,老爹的双脚就时常发麻,行动不利索。
冯大顺呢就想给老爹买只洗脚盆啊,表表孝心,这车祸一出呢,便把这事儿给忘了,如今洗脚盆儿自己送上门儿来了,正好了却了他的心愿。
当夜,冯大顺正美滋滋的分拣包裹,只听吱呀一声,虚掩的店门开了,走进店的是个头发花白,胡子拉碴的老者。
这老者脚步很轻啊,悄无声息,恍若一眨眼,人便飘到了冯大顺跟前儿,一同卷来的还有一股令人发冷的夜风。
冯大顺问:呃,你是?
老者僵直着身子,嗓音格外沙哑:我是来取件儿的。
对视之中,冯大顺不禁打了个寒颤,老者是面黄僵硬,两眼散乱无神,空洞的就像两只深不见底的千年古井。
谁的家儿?身份证?冯大顺壮着胆问道。
老者摸摸口袋儿说,我的身份证丢了,我叫宋海将,前些日子,我儿子给我打电话,说从网上给我买了只洗脚盆,这两天应该早到了。
话音未落,冯大顺顿时觉得头皮发麻,本能地倒退了两大步,不可能啊,收件人宋海峰已经死了呀,在华西小区,我亲眼看见警察抬出房间,送上了殡葬车。人死如灯灭,岂能复生?
这个表情怪异的老者,十有八九是假冒收件人来骗件儿的,这种事儿啊,以前也发生过。
战战兢兢地想到这儿,冯大顺磕碰着牙床解释道:按规定,没有身份证我不能给你件,要不是你去拿户口本来也行,别,你还是别再来了,我只是个打更的,黑灯瞎火,件儿不好找。
老者没动用,那双空洞的老眼定定地瞅着大顺说:身份证在我儿子那,隔着几千里呢,除了身份证和户口本儿,还有没有别的法子?
听那位街坊说过,宋海江的儿子在外地难,难不成他他起死回生?冯大顺越发胆寒,甭管是人是鬼,是骗件儿的,还是冒牌儿货,尽管把他打发走得了。
有别的办法,你去那个居委会开证明,证明你是宋海江,你快走吧,我也该睡了。
老者终于转了身,走向门外,冯大顺强按着砰砰的心跳,赶紧上去,手忙脚乱地撞上了门板。
夜半三更,碰上这档子怪事儿,真是够吓人的,就在这个时候,冯大顺鼓鼓哝哝地一回头,又惊得脊背发凉,喊出了声儿:你你是怎么进来的?老者竟直挺挺地杵在殿里儿,而冯大顺也绝不会看错,就在刚才,老者确实已经走出店,并飘忽忽地消失在黑暗的夜色之中。
我想过我不能去社区,我要是去了要吓死人,怎么办呢?老者自顾自地念叨着,僵硬的脸上露出了一丝苦笑,
这时候,冯大生越听越害怕,抖如筛糠,几乎要瘫坐在地上,更要命的是,手机又不失时机地叫起来,那动静平素听着好听,眼下却如催命追魂般刺耳,他心惊肉跳,摸索着手指按下接听键,就听到老婆呜呜的大哭:大顺,出事了,你快回来呀。
别哭,到底出啥事儿了?冯大圣急忙问老婆,惶惶地喊道:爷爷用了你买的洗脚盆儿,一沾水,脚就肿胀,长满了鸡蛋大的血疙瘩,血压也高得吓人,坏了点晕过去了。
你快打120,快打120,我这就回去,爷爷操劳了一辈子,还没享过福呢,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儿子一定会后悔一辈子的。
此时的冯大顺又惊又怕,撒鸭子就往外跑,谁料刚冲上街面,老者鬼魅般的追出,拦住了去路。
让开呀,我要去救我爹。冯大顺急得不行了,伸手就去推搡老者,猛推之下,老者的身体竟然冷如坚冰,硬生生的将它弹了回去,由于腿受过重伤,不能吃劲儿,冯大春一时没站稳,咕咚坐到了地上。
活人的身子绝对不会这么凉这么僵,他真的是宋海江稍微一愣,冯大顺咬了咬牙:我承认,我承认是我贪心,昧下了你的盆送给了我爹,可是可这错是我犯的,自然由我来承担,和我爹无关,求你放我爹一马,求你了你,你惩罚我,你怎么惩罚我都行,求你了。
看在你是个孝子的份儿上,我就救你。只见老者缓缓抬手,指向不远处,一瞥之下,冯大顺的那颗心便嗖的悬到了嗓子眼儿里,一辆黑色的轿车在夜幕中杀出,如脱缰的野马直撞而来,近在咫尺,老者无从闪躲,当场被撞得横飞出去,又重重地摔落在地,若非他阻拦,横尸街头的必将是我。
就在冯大顺惊得目瞪口呆的空袋儿,一个黑影从车内窜出,手持匕首,持刀扑面而来,这不就是那个在小餐馆里喝得烂醉入泥的那个人吗?
那个人狠狠的踹了冯大顺两脚,破口大骂:捡老子的钱包儿,你活腻歪了,你还给老子。
原来冯大顺藏起钱包离开小餐馆儿没多久,大块头和光头男去而复返,恶声恶气的比餐馆老板还钱,见他不是善茬儿,老板就慌忙地调出监控,很快查到了送快递的冯大顺,而冯大顺早已经掏空钞票,顺手把钱包扔进了垃圾桶。
老子要的是钱包,钱包没了,老子要了你的命。光头男恼羞成怒,举起匕首,捅向冯大顺的心口。
眼看在劫难逃,冯大顺是悲声大呼,爹,你多保重啊,儿子不能去见你啦。
光头男连刺数刀,冯大顺却丝毫没有疼痛的感觉,不知何时,被撞飞的老者已经挡在了他的身前,替他挨了数道,谁能相信,老者既没有流血,也没有扑倒,直视着光头男不紧不慢地说:小伙子,我劝你一句,举头三尺有神明,不义之财不可取,心生贪念,必遭报应。
显然,光头男也被吓破了胆,呀的一声就抱头鼠窜,慌乱之中慌不择路,一头撞上了街边的电线杆,后来发生的事儿对冯大顺来说堪称是不可思议。
劫后余生,等他火急火燎地跑回家,老爹的怪病竟然不治而愈了,连颗小红点儿都没留下。
天色放亮,冯大顺走进派出所,如数上缴了他捡来的钞票,还有那只被丢进垃圾箱的钱包。
警察说,光头男和他的同伙儿大块儿头是两个负案在逃的绑匪,心狠手辣,恶行累累,撞人的肇事车辆也是他们偷来的,在他们的钱包里啊,放着接下来他们要绑架的对象的照片和作案计划。
难怪他们那般丧心病狂,冯大顺满心后怕,颤声问道:那宋海江呢?
宋海江,你怎么也问这个人?警察是一脸纳闷儿说在审讯中,光头男也提到了他,可是案发现场除了冯大顺,光头男和大块头,并没有采集到第四个人存在的脚印儿或是指纹,经调查,宋海江早在三天前就因为心脏病突发不幸辞世。
冯大顺吧嗒吧嗒嘴,欲言又止,也没再说什么,接受完警方的批评教育,冯大顺匆匆忙忙地回到家中,重新打包好洗脚盆,再次赶往西华小区去了宋海江的家。
开门的是宋海江的儿子,冯大顺探头儿瞅向屋内,一幅黑白遗照映入眼底,不是别人,正是昨夜的老者,照片儿上,在宋海江长得是一模一样。
交完货签完单,转身之际,冯大顺看的是真真切切,照片儿上的宋海江似乎冲他翘了下嘴角儿,笑了,笑得很慈祥。
冯大顺也冲他点点头儿,在心里说:老宋,你走好,我会牢牢记住你的话,从今往后是本本分分做人,干干净净做事,当然,我也会用自己赚的钱给老爹买只洗脚盆儿,好好陪伴他孝顺他,让他度过一个幸福安康的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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