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常情况下,广州应该于后天正式开埠,那今天的广州,是不是已经吵得不可开交了?
派去的那些人,似乎没有一个擅长吵架的?
蒲师文并不太担心七千私兵会出什么问题,倒是担心金泳与佛莲放不开手脚,光凭嘴上功夫,他们可绝不是那些官油子的对手。
现在的泉州,如日中天。但是蒲师文很清楚,这已是泉州的顶峰,接下去便是下坡路的开始。
尤其是太子之位不明,蒲家即使能寻得到投资太子的渠道,也不敢轻易下注。虽然挂着回回人的身份,但国本之争,蒙古人可以为此打得头破血流,其他人若是牵涉其中,绝对会死无葬身之地!
想延续蒲家的繁华,只能在海上做文章。占据广州大多数的贸易额,统领南海,这是保证蒲家不被清算的唯一出路。
父亲有泼天大功护身,谁也动他不得。可是自己到现在也只承继了泉州市舶司提举的职位,离父亲的权势,还有相当大的距离。
朝廷只需一纸调令,将自己调离泉州,要不了两年时间,泉州很可能就不再姓蒲了。到那时,蒲家要么任砍任杀,要么只能扯旗造反。
只是江南之地谁都可以反,唯有蒲家与吕家,绝对没人敢反。一旦反旗树起,大概不需要官兵的镇压,就会被百姓们给生吞活剥了。
是以,南海,是蒲师文留给蒲家唯一且必须掌控的退路!
蒲师文背负双手,施施然走出亭榭,步入巨大的棋盘之内。蒲居仁不得不佝着腰,在后相随。
“还有什么事?”
“嗯……粮食快没了。”
“全没了?”
“是。此次为金爷爷他们,共筹集了一万四千余石粮食,以供七千人三个月所需。最后一批是在台风来临之前送交南澳岛,还需要再去筹措粮食吗?”
船上的伙计,干的都是体力活,自然得天天管饱。每天配备的粮食按战时士兵的标准供应,每人一天两斤。
如果没有行船,便能吃得少些,一万四千石粮,足够七千人三四个月的消耗了。
“给他们的已经足够了,不过泉州这边的仓库还需要补足。”蒲师文说道。
“是。只是泉州已经买不到粮食了,再要购买就得去江浙。”
福建自古以来就是个粮食短缺之地,大多数时候是从广东购进粮食。为了防止广州那边出现意外,才会在南澳岛屯粮以备不时之需。现在再买粮食,确实也只能从江浙去购买,虽然价格高了些,也不能让泉州的粮仓见空。
蒲师文颌首。
“另外……”蒲居仁瞥了眼云淡风轻状的父亲,咬着牙继续说道:“近日坊间有传言,说佛莲在广州涉嫌杀官,意图造反……”
“你说什么!”云淡风轻瞬间不见,蒲师文惊怒交加。撸着侍女的手一紧,几乎将其一扯而起。
侍女张着嘴,发出无声的哀叫,却只能继续跪坐原地,连站都不敢站起来。
蒲师文却似乎没有看到她的痛苦,手下用劲猛地一扯,一绺秀发连根而起,带出一片血丝,而后甩开,继续踱向另一个棋格。
那侍女软软地趴倒在地,死死地捂着自己的嘴,却控制不住汹涌而出的泪水。
蒲居仁瞥了眼几乎断气的侍女,胯下的不适感终于消失,便直起身来说道:“这只是传闻,只是还找不着到底是谁在传播……所以,我才担心广州那边是不是出事。”
是啊,传闻都能从广州传到泉州,那些人却只言片语不见回来?
看来的确是出问题了!
“派人过去了吗?”
“两天前,已经派出快马,从陆路赶往广州查探消息。今日海上风力见弱,一早已经派出船只前往南澳岛。”
蒲师文靠近一株茉莉花,嗅着花香撸向花边跪候的侍女。
这种姿势,总是能让他的思路更加的清晰。
蒲居仁见状,也不敢打扰父亲的思索,只是静静地立在一侧,两眼却忍不住瞄向在父亲掌中,紧咬下唇,苦苦压抑着惊惧之色的侍女。
“不管付出什么代价,尽快在周边收购粮食,全部运到浯州屿去。”
浯州屿,位于晋江西南三十余里,是蒲师文给蒲家建立的一个退路。若是泉州有变,便可以举家先撤往浯州屿,暂时躲藏,再图其他。
只是建了近十年,还从来没有启用过。
“这……有这么严重吗?”蒲居仁虽然感觉到广州可能出现了无法预料的变故,可是这会牵涉到泉州,乃至要到安排退路的地步?
“先去办吧!”蒲师文面无表情地说道。手下一用劲,又扯起一绺秀发。
“是!”蒲居仁慢慢退出棋园,而后健步如风地离去。
可是才过去一刻钟不到,蒲居仁又匆匆地跑进来。
已经换了一个花树,正对着树下侍女耸动的蒲师文,勃然而怒。
“父,父亲……”蒲居仁低着头,双眼紧盯自己的鞋子,硬着头皮说道:“有人要见父亲……”
“啊……”身下侍女发出一声低低的惨叫,薄师文斜视儿子,冷声说道:“你要是没有一个合理的借口,就自己去领罚八十棍子!”
开什么玩笑,我蒲师文是谁?是谁想见就能见得到的吗?而且还不是“求”见!
“来的人,是怯薛军……”
蒲师文长长地吁了口气,一脚踹开满脸痛苦的侍女,自己系好腰带,抖下丝质长衫,这才悠然转过身,问道:“什么情况?”
“是大都来的怯薛长,人已在罗城驿馆,让父亲前去见他。”
“没说什么事?”
蒲居仁摇了摇头。
“来了多少人?从哪来的?”
蒲居仁吱吱唔唔:“已让人去查了,可以肯定的是从陆路来的泉州。”
蒲师文眉头深皱,自己一直想结交怯薛军,却始终没有机会。这些人突然来到泉州,是为了什么?
路过顺便敲诈些财货?
还是代表皇帝过来宣布什么消息?
或者是另有企图?
“你先去应付!”
“这……”蒲居仁抬头看见父亲冰冷的目光,只能把准备质疑的话吞回肚子,应了声“是”,扭头便匆匆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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