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应当请诸位进观奉茶,只是……”张三丰摇摇头,叹道:“日后有缘,希望还能再见到诸位。”
“别日后了,我正好口渴,就进去叨两杯茶喝。”甄鑫说道。
“这……”张三丰看向苦竹。
苦竹一脸苦笑,说道:“恐怕那些和尚待会便到,万一伤了诸位,贫道担当不起。”
“担得起,担得起!”甄鑫抬脚,不由分说地往观里走去。
一个小脸蛋刚从门边探出,就被甄鑫揪住。
“快跟我说,你到底叫什么名字。否则,我让你祖爷爷打你屁屁!”甄鑫唬道。
小道童挣扎着,想开口求救,却一时不知道该向谁嚎叫。
阿黎从甄鑫手中扒出小道童,温和地说道:“别怕,他逗你玩的。”
小道童抓着阿黎的手,闪到另一侧,仰着头说道:“施主姐姐,你这么温柔这么善良,为什么要嫁给那位可恶的家伙?”
阿黎眉毛弯弯,抿嘴而笑。
甄鑫怒目而视,那小道童却还给他一个鬼脸。
“青书别闹,快去煮水备茶。”跟上来的苦竹喊道。
青书?甄鑫呆呆地看着蹦跳离去的小道童。但愿你不姓宋……
外表破烂的显应观,里面更加的破烂。
众人被引入讲经堂,分宾主落座。
张三丰却没坐于主位,而是陪坐于侧。
显应观,建于高宗南渡之后,专禋“崔府君”。
崔府君本名崔珏,贞观年间曾任刺史。安史之乱后,被唐玄宗封为护国显应侯,宋哲宗时加封为护国显应王。据说高宗南渡时,崔珏曾显灵护持,因而再次被加封为护国显灵真君。
崔府君成为高宗及其之后数代南宋帝王的护佑神。
显应观也因此被视为皇家道观。
南宋历代皇帝多信奉道教,临安十三大宫观中,显应观占据着极为显赫的地位。
可是,入元之后,道教势微,尤其是当年两次的佛道辩论失败,北方道士如同落水狗般被和尚打压得喘不过气来。
如今,轮到临安了。
自杨琏真伽被任为江南释教都总统之后,临安乃至江南的道观就开始面临灭顶之灾。
临安诸多道观,或是被贱卖为官员的私宅,或是被免费征用为官廨。而莫名其妙失踪的道士无数。
显应观,已经扛不住了……
苦竹的一番诉苦,让甄鑫等人大概明白显应观的处境。
覆巢之下,本无完卵。
别的道观被灭的时候,显应观以为凭着自己独特的地位可以幸免。可是当临安道士灭杀大半之后,显应观也不过是一块俎上之肉。
当然,就算一群道士联合起来,也未必有能力反抗背靠国师八思巴的杨琏真伽。
甄鑫感兴趣的,是张三丰,以及必须要面对的杨琏真伽。
杨琏真伽是唐兀人,即西夏的遗民党项人。杨为其姓,“琏真伽”在唐兀语中,意为“大宝”。
至元十四年,杨琏真伽以帝师八思巴弟子的身份,受任“江南诸路释教都总统所”都总统。
这个释教都总统是专门给杨琏真伽设置的机构,上属总制院,下连故宋各地的僧官,包括僧录司、僧正司等。设有僧录、僧判和经历等职。
说他是个官府机构,又不归中书省六部管辖。说他不是官府,权力却一点不输于官府,甚至还有自己的僧兵。
总制院,前身为宣慰司。是忽必烈刚刚自立为汗时,为了拉拢八思巴,特地为其设立的机构。用以管理吐蕃全境事务,以及全国佛教。当然,那时所谓的全国,也不过是北方中原之地。
前年桑哥上任尚书右丞相后,将宣慰司改为宣政院,以帝师总领其事。相当于将这个机构一锅端去了尚书省。
统管江南的杨琏真伽,便活得愈加放肆。
为尚书省搜刮经费,成为杨琏真伽的重要任务。既然是释教总统,自然不好对寺庙下太狠的手。杨琏真伽便将目标首先放于故宋遗留下的皇家遗产之上。
当年宋室投降,作为攻宋统帅的伯颜可是亲口答应不杀一人、不劫任何财货。之后元军的确做到了这一点,除了随三宫北迁的那些仪仗与书籍,其他东西全都留在了杭州。
军队与官府不好意思出手,杨琏真伽却没这顾忌。
皇宫里所有的东西在一夜之间,被一群光头盗贼掠夺一空。官府为此发出悬赏令,却至今没找到任何线索。
然后,一把大火,将皇宫与最繁华的御街,几乎焚烧殆尽。
接着,是故宋皇室墓葬与大臣的坟冢。悲天悯人的和尚们,化身为盗墓贼,陪葬品被一掘而空,尸体被曝于旷野之中。最惨的便是理宗,尸体被倒挂,口内含着的夜明珠被撬走,腹内水银被沥取而出。甚至连脑袋,如今都不知去向。
引得天怒人怨,却又能如何?
谢翱说着,已是泪水涟涟。
真是听着悲痛,闻者伤心。
陪葬品挖完了,杨琏真伽这两年,又盯上了各地的书院与道观。
书院还好,一些教书匠本就穷,藏书早被迁往北地,也没剩几个教书匠,再榨也没几两肉。
可是作为故宋倾力扶持的道观,其拥有的产业却绝不少于寺庙。
临安十三大宫观,以及数十座大小道观,转眼间便被一扫而空。
只留下显圣观,还在挣扎存活,成为最后的倔强。
说出来,都是泪……苦竹难掩悲痛。
陪着感伤了半天,甄鑫问向张三丰:“真人是这里的主持吗?凭着你,也保护不了显应观?”
张三丰讶然而笑,“小友未免太看得起贫道了。”
不是吗?以你的身手,杀个杨琏真伽会比宰只鸡更难吗?
“贫道在终南山,十年修行,再无寸进。便下山重入俗世,一路游历。只是北地佛教横行,一片狼籍,是以想到南方来看看……”
原来是在北方待不下去了,想躲南方来?
张三丰在甄鑫心目中的高大形象莫名地萎缩了许多。
“却没想到,南方道门,同样也面临着倾覆的危机。”张三丰摇头叹气。
“佛道本一家,这些僧人如此作为,无异于自断手足,天地难容。就不怕有一天,被他们的佛祖降罪吗?”苦竹苦着脸,愤愤不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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