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道升合十而拜,说道:“上师所言,令小女子醍醐灌顶,受益匪浅。”
乌坚巴依然半垂眼睑,无喜无悲。
管道升轻咬下唇,轻声问道:“这世间,真的有活着的佛吗?”
“你信则有,不信则无。”
这……虔诚连管道升,都皱起了眉头。
“世人无法了解佛的世界,或为生或为死或为老或为穷,求佛拜神,以此祈福避灾。却不知,求佛不如求己。你信,佛性自会引导你前行的道路。你若不信,佛性终将消逝于你心中,任你四处求拜,又有何用?”
管道升若有所思。
乌坚巴突然睁开双眼,铿锵有力地说道:“你信或不信,佛都在那,不生不灭。”
“噢……”管道升两眼冒出小星星。这话浅显易懂,却又蕴含着无限的哲理。
“乌坚巴上师,你是我见过,对佛法宣讲得最为透彻的上师!”
乌坚巴眼中却闪过一丝迷茫,缓缓地摇着头说道:“这话,是一个少年郎告诉我的。”
“少年郎?也是个转世活佛吗?”
他不是活佛,却是活佛的缔造者……乌坚巴叹着气说道:“老衲在此人身上,感觉不到太多的佛性。可是他对佛的理解,老衲却远远不如。”
“这少年,现在何处?不知上师可否为小女子引见?”管道升不由自主地露出娇憨之色,犹如听见重新现世的珍贵书画。
乌坚巴视线扫过眼前两个芝兰玉树的女子,缓缓说道:“佛家讲求缘分。缘到,躲不掉;缘去,聚难合。”
……
透过婆娑的树影,月光洒在寿宁寺的殿墙院中,斑驳陆离,忽暗忽明。
轻风拂过,吹来寺内浓浓的酥油味。
夹杂在其中,是一丝若有若无的脂粉味,以及或悠长或急促的呻吟声。
一侧的厢房之内,传来隐隐约约的劝解声。
“阿弥……贫僧可是跟着吐蕃喇嘛……”
“娘子莫怕……”
“这是很庄重的修行,不要用世人淫邪的目光来看待。”
“对,师兄说的有道理!”
“呜……”
“密宗修行,但凡大师,都有明妃相伴。你看看这张来自吐蕃的唐卡,佛祖座下相伴的,就是明妃。”
“没错,这种修行,称为双修!”
“不是所有的女娘都有资格跟出家人共同修行的!”
“对,为了助你修行,我师兄弟要付出你根本难以想象的代价,甚至可能会影响到我等自身的慧根。”
“我,我得回去问问……”
“双修是一种极为神圣的修行方式,怎么可以随意与家人谈论此事?”
“娘子,你着相了!”
“娘子不用担心,你不用出家,更不用剃度。我师兄弟可以一起引导你,抵达极乐世界……”
树影摇曳。
藏身于其中的张三丰,一脸无奈。
我做错了什么,大半夜被迫来听这些鬼东西?
耳聪,看来有时未必就是一件好事。可是四面皆敌,自己也不能堵住耳朵,不去听这些让常人不堪忍受的劝解。
也许,是因为自己心中,还做不到一尘不染?
张三丰修行多年,自认为早已看破红尘,心中其实也没有太多的佛道纠葛。修行道途无数,每个人都有各自的信仰与选择,无所谓对也无所谓错。
可是这些和尚,真的把这些行为当作修行吗?
张三丰只能尽力压抑住内心的烦恶,保持着悠长的呼息,与摇曳的树枝一同起伏。
想象自己是一只鸟,一只栖息于这棵树上的鸟。或者想象自己便是这棵树,随着风一起摇摆。
修炼了数十年五禽戏,张三丰早已过了模仿五种动物的阶段。虎扑、鹿奔、熊击、猿攀、鸟翔。这些动作确实可以强身健体,但也只能到这地步,想要凭此来自保乃至杀敌,根本不够。
甄鑫的太极拳,简简单单的几个招式,却让张三丰从多年的摸索之中突然就明白了自己的方向。
自己应该模仿的,不是五禽,而是任何的一种动物甚至植物,乃至自然!
万物负阴而抱阳,冲气以为和。
这才是太极的真谛!
又一片云追上了残月,树影突然消失于片刻的黑暗之中。张三丰滑下树枝,脚尖轻点,纵身连续几个跳跃,如狸如猫,闪至寺院一侧鼓楼的墙下。
他的目标,是不远处的那座白塔。
寿宁寺由龙翔宫改造,基本保持了原有的大殿阁楼,只是更换了每座殿宇的牌匾。
而眼前这座白塔,却是杨琏真伽占据寿宁寺之后所建。
白塔高约三丈,四方座基处,雕有各式佛像。塔身之中,便是杨琏真伽为自己打造的密室。
张三丰静静地依墙而立,只是偶尔随着月影的移动而悄然挪动身子,将自己始终藏于暗影之处。
院中时时有来回巡逻的僧兵,却没人注意暗影处的张三丰。
近一个时辰过去,寺庙隐隐的嘻笑与念经声渐渐平息。
待几个巡逻僧兵过去后,黑布蒙住口鼻的张三丰突然窜出,猛跨三步,直扑到白塔基座之前。单掌按住白墙,内劲涌出,一扇被隐藏的门被缓缓推开。
眼前,是一道窄窄甬道。
“谁啊?”
墙内响起一声不满的嘀咕声。隐隐的灯光之下,一个光头站起,大概是没听到有人回话,便嗒嗒地走近甬道。
张三丰以后背将门靠上,掏出一个纸包,向前直挥而去。
“什么东西?”来人大惊,往后退了半步,却躲不开迎面而来的粉末。
“唔……好多……小娘皮……快、快来……谁在哪?小娘皮,别跑……”
张三丰讶然。
这是甄公子给自己的秘密武器,说可以让人瞬间迷失自我,但不会致命。折腾一段时间后,便会恢复如初。
这手段……张三丰摇摇头,轻轻地掠过这和尚身边,连一丝的风都未曾带起。
密室约一丈见方,角落里堆满大大小小的箱子,里面应该是杨琏真伽四处搜罗而来的金银财宝。
张三丰一眼扫过,目光落在墙边的一张祭桌之上。一排形状各异的祭器正中间,摆着的便是那个嘎巴拉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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