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在追击什么人,然后把我们误当作他们的目标?
甄鑫沉吟片刻后,说道:“可以,但只能上来一个人。yujue”
横肉男头一摆,左右各纵起一个大汉,踩上船舷,如两只畸形的黑鸟,扑将而来。
“徐姐!”甄鑫轻喝一声。
呼!
一根凝重的铁棍,却如被风刮过,轻飘飘地闪起,击在左侧那个汉子的大腿处,发出“膨”的一声闷响。
那汉子发出一声不可置信的怒吼,可是人在半空,无论如何扭腰摆臀,也无法扼制住自己下坠的姿势,“扑通”的落入了海里。
“好胆!不想活了?”
“杀你母,剁了这女人!”
咒骂声迎风而至,但是那横肉男却一言不发,紧盯着徐夫人。他看出来这女人并未下死手,落水的同伴也没有性命之忧。
甄鑫轻轻地吁了口气。
自己在不断地试探对方的底线,看来又是险过。
好刺激……
安全落在甲板上的汉子,一手紧握着拳头,一手倒提短刃,两脚虎蹲,扫视着甄鑫等人。
甄鑫心里暗赞,这汉子,看着粗糙,孤身上来,竟然丝毫不见慌乱。
看来,敌人的实力绝不可小觑。
真要打起来,自己这边恐怕没有任何胜算。
甄鑫对着这个汉子努出笑脸,摊开右手,说道:“请吧。”
那汉子依然保持着半蹲的警戒,头微侧,聆听片刻,对着船舱闷声喊道:“里面是谁,滚出来!”
舱门缓缓被推开,两只一大一小的眼睛慢慢地探了出来。
看着众人凝视的目光,苟顺毫不尴尬地说道:“老子本来想藏在这里,给他来个狠的,没想到啊,这厮竟然如此警觉!”
果然!
甄鑫心里感叹一声,这家伙能苟活到现在,也是不容易啊!
汉子缓缓地直起身,看着苟顺,有些疑惑地问道:“你是,苟弟?”
“啊……不,我……”
“果然是你,没种的怂货!”汉子睥睨道。
瞧着四周飘来的略带鄙夷目光,苟顺身子一挺,拍着胸脯说道:“爷现在不叫苟弟了,叫苟顺!你,以后可以叫我苟哥!”
“狗哥?”被苟顺手指着的汉子,倒没生气,哂笑道:“这是有长进了啊……”
“咦?”苟顺此时才稍微地定下心来打量这个汉子,“你,你们,是零丁军?”
汉子微微颔首。
苟顺大喜,挥手喊道:“别打了,别打了!自家人呐……”
“呸!”汉子恼道:“谁跟你自家人?”
这苟弟,以其两只长得相当奇怪的眼珠子,让人过目难忘。汉子跟他虽然不熟,但也明白,此人虽然胆小,却并非奸诈之徒。
不仅手中未曾沾染过无辜人命,平日里反而多有善举。
“你们熊大,噢不,熊将军在吗?”苟顺眼珠滴溜溜地转着,看向对面船只。随即闪至甄鑫背后,兴奋地大叫道:“熊,熊将军!我是苟,苟弟啊!”
甄鑫无语地略错开身子,苟顺却如粘在他背上一般,跟着移了半步。
敌船上的横肉男,看着苟顺,略有缓和的脸色中带着些许的疑惑。
别人可能会被认错,但是苟弟的两只眼珠子,大概这世上也只有这一双了。
横肉男扬声说道:“把苟弟带过来!”
船上汉子应了一声,稳步走到苟顺身侧,说道:“走吧!”
苟顺缩了缩身子,求助地看着甄鑫。
“需要我陪你过去?”甄鑫问道。
“不用!”那汉子冷然应道。
“那,你就去吧……”甄鑫无奈地对着苟顺说道。
“万一我一去不回了呢?”
“那,就别回了!”
“可,可是我家里还有八十老母,与,与一堆……”苟顺哭丧着脸。
“行!”甄鑫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我会帮你,全养着!”
既然苟顺与对方认识,这场突如其来的危机,大概只能落在他身上来解决了。
对面的那个“熊将军”,看来已无恶意。而且凭着苟顺的性子,过去若真有危险,他绝对会想尽办法赖在此船不走。
汉子踩着船舷,纵身一跃而过。
无奈的苟顺,抖抖索索地爬过两船之间的钩绳,翻入对方船上。
不过盏茶时间,苟顺结束了被问话,哈着腰告别横肉男子,纵身跳回船上。
甄鑫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一大半。脸上带着淡然的笑容,双手负后看着对方脱去钩绳。
两船各自重新扬帆,相互错开而去。
“怎么回事?这些人到底是谁?”小六首先忍不住,逼近苟顺问道。
苟顺清咳一声,仰着脑袋,说道:“此事啊,说来就话长了……”
“啪!”甄鑫抬手给了他后脑勺一掌。
苟顺扭过头,委屈巴巴地看着甄鑫。
“好好说话!”
“零丁军,应该是一支宋国的残余军队,不过只是据说,谁也没法证实。他们也从来没有承认过。”
说话的不是苟顺,却是蔡老二。
苟顺怒目叉腰,睥睨蔡老二,众人却是眼睛一亮。
“那你刚刚怎地不说?”
“我……我只是一时没认出来罢了。”
“他们,真的是宋军吗?”小六急急地扯下苟顺叉着的胳膊问道。
大伙的目光,都盯向苟顺,除了依然平静的阿黎。
苟顺挠了挠头,说道:“应该,是的吧……”
“什么叫应该是?”
“我也没见过真的宋军,是啥样啊!”苟顺理直气壮地应道。
也是,在场众人中,大概只有徐夫人见过真正的宋军长啥样。
她自己,本就曾是宋军的一员。
甄鑫望向徐夫人,却见她正在皱眉沉思。
单凭此次意外的遭遇,恐怕徐夫人也无法判断对方到底是不是宋军残余。而且她毕竟未曾参与过水军作战,也根本不知道当年的宋国水军是否有个姓“熊”的将领。
若是老丁在这,应该多少可以看出对方的一些底细。
只是对方竟然称为“零丁军”,那应该就是文天祥的粉丝,如此确实很可能是宋军残部。
难得啊……
“不过,你们可知道,那熊大为什么会跟咱们握手言和吗?”苟顺得意地问道。
是握手言和吗?人家那是放了咱们一马!
“是,是是!都是你老苟的功劳!”蔡老二没好气地喷道。
“嘿嘿,咱也是有那么一点的功劳,但也不全是俺的原因。”苟顺难得谦虚道:“是因为咱们所有人啊……”
嗯?
“此事,啊……说来话就长了……”
“啪,啪!”两个巴掌同时切向苟顺。
“我……”苟顺忍着痛,坚持地挺拔着身子,用尽可能深遂的语音说道:
“那零丁军,早几年前便与威波军结仇,不死不休的那种。只是零丁军人少,威波军却是势大。正面刚,零丁军根本不是敌手,可若是落单的威波军被追到,那必然会被吞得连骨头都剩不下来!”
“这船本来就是威波军的,然后被盯上了。要不是咱们所有人跟威波军确实没任何关系,这次恐怕要五死一生了……”
甄鑫斜了苟顺一眼。
“哦,不,是九死一生……”
“你跟威波军没有关系?”
苟顺吱吱唔唔地说道:“真的没关系,那个,那个事不算的……”
若说有关系,也许蔡老二跟威波军还近些。
甄鑫也懒得再去深究苟顺到底如何瞒过零丁军,望着破了大半右舷的船只,开始发呆。
“公子放心!”苟顺拍着胸脯说道:“这船还能走,我保证可以将大家平安送达目的地。”
目的地啊,那会是哪呢?
……
眼前,是一个相当破烂的渔村。
半埋在海沙之中的破渔船,挂在枝丫之上的破渔网,四处乱飞的茅草,以及残破不堪的一座或半座草屋……
这世道很艰难,甄鑫早已知道。可是他不知道,竟然会艰难到这个份上!
一堆孩子,在海水渐退的泥滩上,正撅着沾满沙土的光屁蛋蛋,一边挖一边往嘴里塞着莫明的东西。
另一堆孩童,或鼻涕满脸,或黄泥糊身,大都光着身子,正高高低低地站在岸边的小土坡上,相互推搡着,望向停船下水的一行人。
“孩儿们,老子……回来了!”站在没膝海水之中的苟顺,张开双臂大吼道。
在甄鑫极其惊诧的目光中,围观的孩子们突然乍起,手舞足蹈地大呼小叫着:
“是老爸回来了!”
“爹——”
“妈,老头子回来了!”
“是我爸……”
“苟弟……娘,你的苟弟回来了!”
从几座破草屋里,三三两两地又冲出一些衣衫褴褛的女人与小孩。
眼花缭乱的甄鑫觉得脑子严重不够用了,那姓苟的,说的是真的?
他有一堆的孩子……
“姓苟的,怎么现在才回来?”
“相公,你回来了,太好了……”
“老公……”
“孩子他爹……”
“他叔……”
婆娘们声音的嘈杂度,远远超过了那群孩子。
转眼间,这群女人便越过孩子们,扑将而来。可是,看到有陌生的面孔,大多数人立时停下脚步,扯着身上不多的布料,遮掩住自己的胸腹。
还有几个转头便躲到小孩子们的身后去。
只有一个穿着完整薄衫下裙的女人,脸上带着慈祥而欣慰的笑容,坦然的一直来到苟顺身边。
黑发相间的头发上,插着一根木枝,脸上布满着风霜,看着年龄似乎有些像苟顺他妈。
“大娘……”苟顺扯过她龟裂的手,紧紧地抱了下。
“干嘛啊,有客人在……”女人有些别扭地将他一把推开。
“啊,对对!”苟顺哈哈一笑,说道:“咱们先回去,呆会再给你们介绍。”
“这是他妈?”甄鑫想主动地打个招呼,却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只好落下两步,悄悄地捅着蔡老二问道。
“啊?不,这是他大老婆!”
嗯?
甄鑫感觉自己的脑子又打结了。
还好,一群飞奔而至的孩子,暂时化解了甄鑫的小尴尬。
跑在最前面的,是一个四五岁的男娃娃,在水里扑扑地游了两把,冲到苟顺脚边,抓住他的裤子,蹭蹭地往上窜,沾满泥沙的黑脚丫在苟顺肚皮上一蹬,整个人便扒上了他的肩头。
而后松开手,对着其他的小孩子得意地哈哈大笑。
如同一只抢到骨头的小奶狗。
就是太黑了……
苟顺拔开挡在他脸上的屁蛋蛋,一手端着小男孩,一手去牵那女人的手,哈哈地笑着说道:“走走,回家去!”
一群人便围着他,前前后后地往岸上的草屋而去。
甄鑫等人,只能安安静静地跟着淌过海水,亦步亦趋地跟在这群人的身后。
看着是草屋,其实还算结实,起码墙基用的都是条石,只是在外墙与屋顶上,铺满了茅草。
屋子很大,宽敞的客堂,摆着一些桌椅,虽然简陋,却是干净齐整。
苟顺终于撕下粘在他脑袋上的那个小男孩,随手放在桌子上。而后扯出两条长凳,袖子飞扫,说道:“来来,先坐下!”
一个与甄鑫差不多年纪的男孩,捧着一个托盘,上有四个大小不一的瓷杯,以及一个缺了点角的小碗。
赤着上身的男孩放下托盘,对着甄鑫等人露出一个略带羞涩的笑容,而后快步消失。
杯碗里装的,都是凉水。
“来来,喝点水,润润喉,不要客气啊……”苟顺爽朗地说道。
甄鑫探头一看,还好,无论杯子还是碗,都很干净。水,也是纯净得很,没有任何污垢。
就是不知道这水烧开过没有。
“哇,这是什么东西?真可爱的!”
“哪里,哪里?”
“这是大青蛙吗?”
“胡说,这是小猫猫!”
一群嘈杂的小家伙,突然全都围向阿黎。
蹲在阿黎肩膀上的墨墨,毛发炸起,呲着牙晃着脑袋,吱吱乱叫。
凶萌凶萌的。
“这个漂亮姐姐,我可以摸摸它吗?”有小姑娘怯怯地问道。
“不,不可以的……”阿黎有些手忙脚乱。
小手太多,她没法一一拔开,只好直接捂住墨墨的嘴巴。
那牙齿有毒,万一咬着孩子,可就糟糕了!
“为什么?”
“我就摸一下……”
胆子大的男孩子已经不顾一切地抓向墨墨。
“啊!”
哪怕面对再凶狠的海贼,阿黎都没感到过害怕,此时却吓得大叫出声:“公子,甄,甄公子……”
甄鑫叹着气说道:“你放开手,墨墨自然会跑走,你捂着它干嘛?”
“噢……”
阿黎手刚松开,墨墨倏的便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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