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命官司,自然得优先处置。cuiwan
被告竟然还是天海阁!
应录判看着甄鑫两人,目光已含不善。随后转向瘫在堂下的老头老妇,问道:“说说,怎么回事?”
“我儿子大牛,前些天不知道为什么为去天海阁,然后被人杀死了。一定是天海阁的大掌柜,是他,他指使唤伙计杀了我儿子!”
“为什么今天才来告诉?”
“我前天才知道,我儿大牛死在天海阁里。去找他们询问情况,却被大掌柜带人,将我俩人打了出来。可怜我夫妇俩,老年丧子……我,我们不活了……”
老头老妇大哭,让人不由的心生同情。
应录判冷冷地看向马捕头。
马捕头硬着头皮正待解释,符典史已经挨近应录判身边,低声说道:“早上,那个自首的喇嘛,说死在他手中的人,正是大牛。”
应录判眼睛一眯,看来,这甄鑫倒是个颇有心计之人啊!
一早就让喇嘛过来顶罪,人无论是不是喇嘛杀的,这个人命官司至此便已无法深究了。
“那喇嘛呢?”
“还在门外打坐。”
“把他们全都传唤进来!”
垂着眼皮的大喇嘛乌坚巴、心怀忐忑的和尚慧川、鼻青脸肿一脸委屈的崔大与小包,全都站在了堂下。
“你是哪里的喇嘛?为何杀人?”应录判不得不承认,自己一早过于轻视此事了。虽然他管不了喇嘛的杀人,但也不该不闻不问。
“老衲吐蕃楚布寺噶玛噶举喇嘛,乌坚巴。”
慧川在边上补充道:“贫僧可以作证,他确实是来自吐蕃的上师。”
应录判微微点头,他相信这种事没人敢造假,一旦发现,整座福田寺的和尚都将面临牢狱之灾。
“老衲奉甘麻剌王爷之命守护郡主安全……”
“咝……”这次抽气声却是来自堂前几位。
蒙古人名字不好记,甘麻剌是谁围观者未必知道,可是在场的几位官吏却是一清二楚。
而且,甘麻剌之女在广州,对其他人可能是个秘密,应录判却是早已知晓此事。
贾深心里涌出一股深深的不安,难道说,这就是自己那位蒙古老爷对此事始终不作表态的原因吗?
若事情真的涉及甘麻剌,十个达鲁花赤也惹不起啊!
乌坚巴语气未变,继续缓缓说道:“大牛与十几个泼皮,冲入天海阁,欲杀郡主,撞在我的金刚杵之上,就此丧命。”
“阿弥陀佛……”慧川一脸悲痛地念着佛号。
汉人杀蒙古人,本就是死罪。更何况是想要杀一个郡主,仅此一条,就可以判大牛全家死罪了。
“崔大、小包!”应录判冷声说道:“为什么要杀郡主?”
两人噗通地跪倒在地,叩头如捣蒜,“没有,我们没有想要杀郡主……”
“那,是谁指使的?”
“是程近,是程近,还有贾、贾……他们让我们寻机进入天海阁找人的!”
“找谁?”
“找一个丢失的驱口米曼娘。”
堂下又传来纷纷的议论声。
“这几个案件有意思,竟然全都勾连在一起了。”
“还是录判大人厉害,难怪他会把几个案子全部合并审理。”
“确实啊,且看这位大人怎么判。”
“我觉得,他一定会秉公处理的!”
“兀那喇嘛!”嘈杂的议论声中,突然响起一声怒斥:“修佛之人,不得杀生,你却杀死大牛。你算哪门子的和尚?”
围观者一片安静,众人都难以置信地看着这人。
这是一个满脸不服的壮汉。
“肃静——”衙役们又齐声吼道。
乌坚巴不喜不怒,低眉顺目地说道:“老衲,是来自吐蕃楚布寺的喇嘛。”
“喇嘛不是和尚?所以你就可以杀生?”
“别胡说!”慧川斥道:“只有吐蕃的高僧,才能称为喇嘛!”
“所以你还是和尚,为什么就能杀生?”
“老纳从不杀人!”乌坚巴淡然说道。
“咦,这和尚,睁着眼睛说瞎话呢,刚还说大牛是死在他金刚杵之下的……”不是一个人对乌坚巴的言辞感觉到诧异。
“人生八苦,生、老、病、死、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五阴盛。每个人来到这世间,便是苦难的开始。”乌坚巴如念经般地说道。
“生,并非是幸福的开始。死,也不是苦难的结束。”
“若想逃离人生的苦海,唯有超脱这世间的轮回。”
“我不杀生,但我能超生。我有‘中阴解脱经’,可助人在由生入死的瞬间,得到完全的解脱,并拥有最纯洁的生命。这是他超脱轮回的唯一可能……”
“阿弥陀佛!”慧川虔诚地补充道:“涅盘归一,空灵自在。”
他不杀生,但能超生?这大喇嘛,比我还会忽悠啊!甄鑫一脸佩服地看着乌坚巴。
“大牛此人,戾气缠身,若不从轮回中解脱,必将化为牲畜,永世受苦,并累及家人。也算有缘,得我金刚杵之佛力,为其化解一二。虽然来世未必可期,家人却可因此平安。”
“阿弥陀佛!上师慈悲,以善报恶。”慧川大念佛号,对着大牛父母说道:“你们运气真的不错,遇到如此大机缘,得大师佛法洗涤,此后当一心礼佛,不得再存害人之心。”
这审案现场,怎么就变成了一场凶手的布道会了?
应录判眯着眼,并未开口阻止。
大牛父母则怔怔地看着满脸慈悲的两个和尚,突然放声大哭。
这次,是真的哭了。
他们俩辛苦一辈子,养了了大牛二牛两个兄弟。可是身为大哥的大牛,不仅没有给家里一丁点的照料,反而好吃懒做,四处惹祸生事。债主上门、仇家报复,甚至还有怀孕的寡妇哭上门来要认爹!
这日子,他们早就不想过了。
其中之苦,根本无人能诉。他们觉得,这一切都是自己的错,必定是上辈子造了孽,才让大牛投胎到这个家里折磨自己,这是报应!
大牛被杀,两人心里虽然感觉到悲戚,却绝对没有过痛苦,反而觉着解脱。
若非有人给钱极力怂恿他们去天海阁闹事、来衙门喊冤,他们这时应该正在家里与小儿子相互庆幸。
也许,正如这位高僧所说,只有让大牛超脱轮回,才能免去他带给全家人的灾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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