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残霞黯淡,还未煞黑之际,将大兄和狗娃送出山门,那一篮子枇杷让他们提回家去吃。
徐源长一步一步沿着简陋山道往下走,脑子里盘旋着大兄教狗娃小口品酒,提及的“感情”二字。
他是突然从中有所触动,人与人之间交往的是感情,喝酒喝的也是感情。
那么道法、道术呢?
是否倾注不同的感情,将有不同的修行领悟?
若有所思回到半山院子,看到神出鬼没的俞风舞正与柳纤风商议临时住处的要求。
“不管是用剑还是用刀,本质上都一样,‘力贯一点,杀力倍增’。
“……不要像左边这座树屋四四方方,看着刻板无趣,你帮我做成鸟巢状,悬挂在山壁上,门窗要精巧,融为一体,周围再种满花花草草,风儿一吹,‘花香芬芳入梦来,草木青翠鸟鸣声’,想想都美不胜收。”
赵均苦兮兮做着记账管账的差事,酒也喝得不香了。
柳纤风自从花费几天时间构建出一座独特的鸟巢树屋,心有所感,闭关不出已有月余,那条不喜酷暑的寒意虫,除了每天要替公子打扫院子,更是鲜少出窝。
浪费得多了,技艺自然而然随着浪费提升上去。
俞风舞没练习过飞刀,她是用自己的剑道,站在一定高度给予指点。
光彩隐现闪烁不定,与山头遥相呼应。
“我刚才没有动用法力和神识,凭的便是用手指发全身之力,形成重叠积累的‘势’,使得脆弱树叶能穿木钉石。”
“天天看你练习飞刀技,看都看会了,你太注重虚虚实实变幻无常的技巧,‘繁复花哨有余,简洁蓄势不足’,失去了飞刀一往无前的杀意,和领先一步的诡变速度,杀力和速度都不占,遇到真正的同阶高手,就是花架子摆设。
“我一向都是这样下,算路无定式,棋势无常形,也没见谁说我坏棋规,你会不会下九宫棋?破事儿真多。”
大道至简,殊途同归。
下棋如斗剑,势大力沉,羚羊挂角,变化多端又天马行空。
更不可能有这方面的共同语言。
徐源长与穿着明黄流仙裙的俞风舞棋盘对弈,激烈争杀得额头见汗。
用手头的材料制作九宫阵器,任何事情都有一个熟能生巧的过程。
下到后面徐源长备受煎熬,出了几身冷汗。
“这样就对了,打破那些后来的条条框框。”
俞风舞棋风凶悍野蛮,算路竟然深远,从头纠缠一直杀到结尾,棋盘上争斗惨烈,杀得天昏地暗,拼得很难看。
早就脱胎换骨成为他的独门绝技。
徐源长不能理解她们吹毛求疵的瞎讲究为哪般?
瓜果蔬菜,应有尽有。
能领悟多少在个人,她是欣赏人才。
徐源长听得诧异不已,这才多少时间,又混成姐妹了?
对于小树魅结交姐妹的本事,他是望尘莫及。
飞刀还能这样用!
他的飞刀技是丁师傅传授,属于江湖武技路子。
一盘棋下完,胜负已经不重要,过程倍受折磨,徐源长连棋盘都不要了,起身便往外走。
徐源长将小片菜地重新开垦出来,洒下种子。
山风吹过,露在外面的树叶碎成粉屑漂落。
“孺子可教也,瞧在你让我连赢五盘棋,本姑娘心情高兴的份上,今日便指点你一招飞刀技。”
“……行,是我的错,那我也横着走一手,吃你一子。”
通过自己不停琢磨体会,结合了剑法、拳技、法术和神识摄物技巧演变苦练而来,每一次的突破提升都令他欢欣鼓舞。
等到今后领悟加深,这门神道秘法将能发挥出不一样威力。
他站定碎石场坪,对着夜色降临如剪影的山梁修炼“掐山神觉”,慢慢地沉浸山意之中,身上浮现神秘的山痕云纹。
随后一段时日,徐源长每天按部就班修炼、画符、看书,一天做两顿饭食,一应采买米面肉盐等,皆由跑来跑去的狗娃负责,狗娃将购买的物质放在山门内即可,不用费劲送到半山院子。
她平素过得随意粗糙,真要是讲究起来,精益求精地讲究。
两个女人飞起空中,你一言我一语商量着鸟巢树屋的选址、形状和大小、朝向等细节问题,不厌其烦,无视了某个道士的存在。
梅长老受邀和她下过一盘,胡须掐断多根,再也不提半句下棋交流的话语。
徐源长走出树亭,烈日倾洒身上,山风吹来,已将心绪平复。
柳纤风听得描述也颇为心动,她喜欢一切美好的东西,迟疑道:“肯定能打造出来,不过要花好些天时间,造型比较独特复杂,慢工出细活,催生树木过程不能太快了。要不俞姐姐你先在老施的空树屋将就住几天?”
涓涔浜涓浜涔浜
都不在一棋盘上,下个鬼哦。
承认自己在某个方面笨,并不丢人。
偶尔给郡城的何述堂、燕玉寒、赵均传讯,请他们前来吃酒,“顺便”帮他带一些需要补充的材料,兄弟就是拿来使唤的嘛。
她修的是剑心极道,不受规矩束缚。
俞风舞撇嘴嫌弃道:“我才不住老施住过的树屋,我宁愿住草垛上,或者随便找颗树梢歇着,你尽管慢一点打造,不赶时间,做就一定要做到最好。”
他突然明白,为何与俞风舞下棋难受,是因为受到了对方身上某种无形气场影响,应该是与“剑”有关的东西。
有些事情沾上手便甩不脱,他很怀念当初黑掌柜亲历亲为比男子有担当的好处。
奈何俞风舞隔三差五找他下棋,说是为了磨砺心镜。
徐源长揉着额角眉头紧皱着走了,连客气感谢话也忘记说了。
将以前折成两半藏起来的“黑记客栈”牌子,拿出来修复,重新挂在那里,
他觉着再这样下去,心镜要磨得千疮百孔。
目前的清平郡福禄巷捉妖人据地,那块悬挂不到半年的“川流坊”匾额,随着姜汤汤没到场的离任,早已被取下来当劈柴烧掉。
炎炎盛夏,树亭下遮出一方清凉。
也不知俞风舞什么时候来的,双手比划着说话。
闲暇之余,他拿出棋盘对着棋谱琢磨九宫棋的奥秘,在左近布置九宫阵推演变化。
转身抱拳:“多谢赐教,下回咱们再下棋。”
“俞督卫,你这手棋下得有点怪,坎位不能离宫。”
俞风舞起身走出亭子,随手摘下一片树叶,用右手食中二指夹着树叶往外一弹。
每一次旋转皆蕴含无以言表的玄奥,“噗”,十数丈外一颗小树干被洞穿,树叶竖着插在离小树五丈外的岩石上,颤颤巍巍,只剩小半在外。
俞风舞捂嘴“娇笑”,道:“下输了,心浮气躁可要不得,徐源长,亏你自诩为道家修士,的无为心性,随遇而安哪里去了?”
眼前只有俞风舞刚才弹指飞叶玄奥一击的轨迹,以及“力贯一点,杀力倍增”和“势”的论述造成的震撼。
阳光下,绿色光芒一闪而去,旋转着划破空中,似慢实快。
他不想和天天闲逛从不练剑的女子剑修下这种没有规矩的野棋。
齐行善临时负责黑记客栈的一应事务。
而俞风舞展示给他的霸道、蓄势的飞刀技,帮他打开了另外一扇窗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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