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东街尽头，风月渡内。
苏念知睁开眼睛，发现自己似乎藏身在层层纱幔之中，外面不断传来陌生女人的争吵声。
“你以为我们风月渡还是从前？睁开眼睛看看吧！”
“前太子已经畏罪自尽了，连他下面的派系也被刚刚上位的新帝一块株连！覆巢之下，安有完卵，以前结交的那些人各自逃命还来不及呢，现在已经没人护着我这个老太婆和这块腌臜地儿了！”
怒火滔天的女声在她耳边炸响，苏念知刚穿越过来，被原身的记忆和外头的骂声，吵的得脑袋发懵，只得双眼迷蒙地把耳朵贴在纱幔上，企图听得更清楚一点。
“那位大官点名要你去他府上，给他陪酒助兴来道歉！”
许娘正在训斥跪在地上的姑娘，“咱们风月渡算是前太子的产业，如今上头一代新人换旧人，我们也没有往日的风光了。”
“我知道这话你听着不顺耳，可我还是要说，如今形势不同了，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我们不得不忍。”
“你昨晚让他摸几下，又不会少块肉，咱们咬咬牙把这阵子的奚落声熬过去。”
“其他的屈辱，等以后风月渡东山再起了，再想着法儿报复回去。”
“现在一闹，你的心里倒顺气了，人家却借着这个由头逼迫你就范，我这会子又没人脉可求，又没权势可借，哪里还能护得住你？”
何灿芸跪在坚硬的地面上，在众姐妹围观下被训，也有些委屈，“一开始，那个色鬼摸我腰，我忍了，可他居然手还想往下……想解我衣带子……我实在忍不下去了，一气之下才推了他一下，谁知道他后来这样纠缠不休。我是卖艺的，又不是卖身的。”
“唉，让风月渡惹上这样的事，实在是辜负您的精心栽培，接下来发生的事，我会自己一力承担的，绝不拖累姐妹们！”何灿芸一字一句地说得坚决。
许娘听了何灿芸这些话，虽然脸上仍有怒容，但也叹了一口气，如果是曾经，面对这样的恶意骚扰，以风月渡的权势，直接把人请出去，也没人敢说三道四，现在却形势逼人，要殷切献上姑娘赔礼道歉。
苏念知听了外头的这些话，暗暗思忖，原来是某大官起了色心，要搞青楼女子，那个女子不情愿，对方就仗着权势强抢的戏码。
透过红纱，只见有几位衣着繁复的女子也“扑通”一声，跪在何灿芸旁边，“我们也愿陪着她去，相信人多一点，那位大官人的行事也不会太过分。”
苏念知听见这样的话，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傻姑娘们，现在人家就是吃准了风月渡无力抵抗，人数增加了，对方说不定更兴奋了。
许娘也明白这个道理，没同意这个天真的要求。
倒是旁边人群中，突然传来小声笑语，“你看她们……”
这位耳朵灵敏的许妈妈眼睛一斜，瞅见了一旁居然有几位在偷笑，当即一拍桌板，言语不由得尖利起来，
“这座楼里都这样的光景了，同为一个地方的姐妹，你们几个，不觉得唇亡齿寒，居然还笑得出来？”
几位女子先是被吓得一愣，然后忽又镇定了下来。
“许妈妈，我们是来给自己交赎金的。”为首的一位神色倨傲走到下跪的何灿芸旁边，涂着蔻丹的手指捏着几叠银票。
许娘一愣，看着银票有些出神。
往日里风月渡如日中天，即使一些妓女年龄到了，也不愿选择赎身离开这座青楼，而是选择继续留下来当个教习妈妈，继续享受风月渡权势财力的庇佑，更何况是黄春香她们这种正值妙龄的女子。
细细想来，这些人或许是被自己近些日子的疾言厉色给吓住了。
最近她太过忧心风月渡的未来，语气难免冲撞，有些人被吓到准备收拾包袱离开也是有可能的，因此许娘也不由得语调放缓，耐心劝说，
“你们本就是贱籍，即使交了赎金也改变不了身份，离开了风月渡，能落脚的地方也不多，我承认最近对你们语气急躁了些，……”
“哼！”
自从在其他地方得到了另一条光明的前程，黄春香就觉得自己被风月渡给耽误了。
因此十分记恨没有给自己魁首待遇的许娘，以及所有她认为假惺惺友好的风月渡姑娘们。
她甚至正眼也不愿瞧一下这位曾经很照顾自己的妈妈，以及跪在自己旁边，曾经情同姐妹的几位女子，直接张口打断许娘的话，得意洋洋地呛声，
“您不知道？这个月对面也要开一家青楼，叫‘君子来’,据说老板是当今贵妃的亲戚，出手那叫一个阔绰，给我们开了很高的工钱，还送了钱来让我们赎身，明儿个我就要去对面挂牌做‘天仙’啦。”
现场的姑娘们一片哗然，窃窃私语。
扒着窗帘缝往外看的苏念知也一下子乐了，怎么还有离职跳槽到对家的瓜？
许娘斜靠椅子，皱着眉头保持沉默不语。
倒是一位粉荷装束的女子站出来，替她出声反驳，
“春香，我说句公道话，虽说是‘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这话没错，但以前你刚来时太害怕，不小心把酒盏打翻在客人身上，那不是人的东西强拉你去隔间，说是陪他换衣服。”
“是许娘拼着得罪权贵的风险，把你护在身后周全。”
“但凡你念着这份恩情，也不该一遇见点钱财，就立马转去帮对头的。”
苏念知的脑海里一下子就蹦出了这个粉衣女子的信息。
应云昭，容貌看上去温柔大方，性格却是直白爽快，在风月渡里，论舞蹈，她数第一。据说其舞艺极其深厚，曾经一舞动京城。
“你可错怪我们了，我们好心离开，省下几口饭钱，还留下了一万两银子替我的好妈妈周转，做了这种好事，居然要被你们骂得像只白眼狼一样”说到这儿，黄春香更理直气壮了。
望着满大堂姐妹的怒容，她又不安地咽了咽口水，心一横，索性直接把打听到的那些事情，都当众抖露出来，“而且你们以为就我们姐妹几个要走吗？许妈妈口口声声说要与我们同甘共苦，却偷偷把自己干女儿，就是那个苏念知，送走享福，你们可以问问小玲和福生，她这打得什么好算盘，不舍得让自己女儿陪自己吃苦，倒舍得让别人家的女儿吃苦。”
小玲和福生是许娘买来伺候身体原主的仆人，一男一女正站在许娘旁怒视黄春香。
苏念知一乐，怎么还有我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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